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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帝王心忌（第1页）

林明远时常想起定亲时去顾家拜访的事。那时父亲有意与顾家结亲，几番试探，自己与顾家军一起出战了两次后，顾友德说顾家大小姐的亲事，他这个当爹的说了不算，还得顾大小姐自己点头。顾大小姐不知道，其实在战场上，他们早就见过面了。据说那次是顾大小姐第一次上沙场，一身银甲，手拿梨花枪，冲入匈奴骑兵阵营中，直取对方主将。顾家两位少将军也是心大，竟然由着大小姐横冲直撞。然后，他看到顾大小姐一枪挑落匈奴主将，挥刀砍下首级，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她执枪的手很稳，脸色也很平静，反倒是自己惊了一下，差点被一个匈奴人偷袭。顾大小姐回身时帮自己挡了一下，然后挑着匈奴主将的首级，快马回去报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苍白的脸色看着很柔弱，可是那凌厉的枪法，快准狠地下手，可见心性坚韧。林家好不容易谋得福北大营主将的位置，要在北地立足，绕不开顾家。他自幼跟随名师，苦练武艺，熟读兵书，发誓要让林家成为和顾家一样的将门。与顾家联姻，是在北地立足最快的手段。而顾大将军疼爱女儿，想要为女儿选一个合心的夫婿，并不容易。他战场上奋勇杀敌，屡立战功，长相尚可，自幼洁身自好没有通房姨娘，父亲一试探，顾大将军就有些心动。他早就有联姻的准备，娶妻娶贤，他早就拿定了主意，不论顾晴是何模样，他都会高兴地将人娶回家，给她正妻该有的尊重。可是，沙场一见颠覆了他的印象，雁门关城门前，顾晴牵着枣红马，一身骑装，站在城门前落落大方，反而是他心如擂鼓，下马低声道，“心慕佳人，特来求亲。”

顾晴邀他骑马进城，两人驱马同行，一路言笑晏晏。林明远以为自己习武够能吃苦的，可看到顾晴手中老茧，听她说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趣事，才知道自己以为的苦，得看跟谁比。跟顾家人比，他真不算苦。看到顾家人，他信了那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林家也是武将出身，只是少了机会。做了福北大营主将，又身处北地不怕没仗打，过个一两代，林家也就立起来了。他以为自己得了称心美眷，也能一展抱负，可惜……他起身，大步走出大帐，“回军镇！”

今夜，军镇中还有一场欢庆的酒宴。他要和军中将领们痛饮几杯，庆贺太子册封，庆贺夏国储君册立之喜。酒宴上推杯换盏，军中将领们大多都是好酒量，众人一番敬酒，林明远来者不拒，喝得酩酊大醉，到了半夜时分，众人散去，他踉跄着上马，亲兵侍卫们护在周围，准备回府。林明远在军镇西边安了府邸，常年与夫人住在这边。入夜之后，一路上马蹄得得，到了一处暗影时，忽然有人从路边屋顶冲了出来。林明远的亲兵连忙上前拦住刺客，林明远打了个酒嗝，来的刺客只有三个。林明远身边的亲兵有二十几个，暗中还有林家专门训练的暗卫。“林明远，你还我兄弟命来！”

三个刺客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毫不防护，一心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林明远看着那三个身影，第一次问了句废话：“为什么明知是死，你们还是要来刺杀呢？”

他话音落下，那三个刺客也被他的暗卫狙杀。一场刺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解决了，军镇中负责巡逻的士兵匆忙赶来，谢罪之后将地上三具尸首带走，准备明日认人。转眼间，除了地上一滩血迹，再无那三人在世的痕迹。林明远有些疲惫，下意识伸手摸着袖袋中残破的虎头，顾家军？顾家侍卫？还是曾得顾家施恩之人？顾家倾覆十二年了，可针对林家人的刺杀，从未停止过。这些人不成气候，零散躲在各处，无法搜查，如附骨之蛆，只要有可乘之机，只要他们觉得有机会，就会从各种角落中冒出来。父亲试过怀柔，试过杀鸡骇猴，可是都没有用。顾家在北地，就像一棵枝繁叶茂根植大地的参天大树，砍断了主干，可是那些根须却还在探头。若是有顾家人振臂一呼……他摇摇头，“将这三人厚葬吧。”

“公子，大将军吩咐过，若是再有刺客，一定要暴尸三日……”“太子册立，举国欢庆，这样的好日子，不用为宵小扫兴。”

他沉声吩咐，看着开口的那个亲兵，“而且，不用查了，免得人心惶惶。”

反正查了，也未必查得到同伙。那亲兵脸色微变，连忙低头领命了。林明远没再多说，其实，他不赞同父亲的做法，取代顾家有很多法子，父亲偏偏选了最激进的一种。圣上当年为了顺利登基，选了林家为枪，抢下北地兵权。可是林家知道了圣上这么一件不光彩之事，岂不是在圣上心里埋了根刺？父亲心中还指望七皇子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他却觉得圣上越是荣宠，越该担心。就像现在，有林家在，所有爱戴顾家的人，就会将这怨恨发泄到林家头上。哪天圣上想要收回北地兵权，只要将林家丢出来平息众怒就好。为了保住林家，北地的外患不能少，林家得一直有作用才行。他微微偏头，看到了自己肩头一缕灰白的头发，当年短短数日，他一头黑发成了灰白。父亲骂他没出息，竟然为了个女人伤心至此。其实，那时候，林明远也曾扪心自问，他是为了顾晴伤心吗？是，好像也不全是。亲手将顾晴放入棺椁看着埋入土中，他就知道，从今而后，顾家和林家，只有一家能存于世上。他跟顾晴骑马同游时，畅想过，他想让林家也像顾家一样成为百年将门，也想如顾大将军一样让匈奴闻名胆寒，也想护一方百姓得到百姓爱戴。但是，雁山失陷，顾家军覆没，雁门关失守……林家，只能成为宪宗的忠犬，再不是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