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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时至而竭（第1页）

崔璟与李涧告退后，赵钺久久未动好似陷入到某种情绪之中，直到外面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他扶额起身走向书案，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停留在一堆书卷前，熟练地从中抽出一幅画轴，缓缓打开。

画上是一个立于花丛间的明朗少女，低眉浅笑中透着一股子俏皮，甚是可爱，更与周身翻飞的几只彩蝶相映成趣。

赵钺伸出手指在画卷上沿着少女的身形慢慢摩挲，最后停在少女的眉间再也无法继续，他慢慢地握手成拳，闭上了眼睛。

临时将军府的内院不大，共住着两位夫人。

大夫人崔烺是赵钺的结发妻子，来自大苍颇负盛名的青州崔氏，也是崔璟之妹。崔烺样貌虽普通却因自小随兄长一道听学，所以颇有些才气。不过自嫁与赵钺后，她一心相夫教子，其稳重内敛的性情颇得赵钺敬重。

二夫人李锦乃是李涧之女，生得姿色艳丽、性情娇媚。李家祖上也曾是望族，但因世事浮沉，实力与先祖已无法比拟。兜转之间，李家把重振门楣的筹码押在了赵钺身上，不单在钱财上给予支持，更不惜把娇养了多年的女儿嫁与他。

因李家之实力，李锦嫁给赵钺是以“平妻”之身份进门的，所以被称为二夫人。如今看来，李家押对了、赌赢了。

崔璟进内院前早已有人通报，所以待他进了妹妹崔烺的房内时，早已不见侍女们的踪影，只有兄妹二人和一壶热茶。

崔璟品着茶却满腹心事，崔烺却不动声色描着手里的花样儿。最终还是崔璟先开了口：“你倒是能沉得住气！”

崔烺没有抬头，如家常般淡淡地回道：“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女人有女人要做的事，我只做我应当做的，没什么沉得住沉不住的。”

崔璟看了妹妹一眼，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我知道把青州崔家这幅担子压在你身上不容易，你也还怨怼（dui，4声）阿兄当年……”

崔璟话还没说完便被崔烺打断了：“阿兄果然是年纪大了，竟也学会了念叨。至于青州崔家这副担子嘛，始终也没在我身上，反倒一直挂在兄长的心上，难道不是吗？“

崔烺此一反问让崔璟一愣，面露羞愧之色。

是啊，崔烺怀念少时的那个兄长，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兄长竟会举全族之力助一人登顶，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心底便埋下了一颗隐忧的种子，她担心青州崔氏再也不能全身而退。

而崔璟何尝不知亏欠了小妹。崔家在乱世之中命悬一线，只有新晋崛起的赵钺能够救崔家，而赵钺也需要崔家这样的氏族鼎力相助。最终，他把性情、才情那般好的小妹嫁给了武将赵钺。他虽无数次地安慰自己那是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实现他为民的抱负，可怎奈他唯独舍了小妹的幸福。

每每思虑至此，崔璟依然会心痛。他甚至想如果小妹做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是不是会感谢他这个哥哥的当日所为呢？可他又无比地清楚，小妹恐怕并不稀罕这份尊贵。

同一时间，李锦正在招呼父亲，这边的气氛就融洽的多，甚至有些兴奋。李锦备了上好的浮梁茶，还有各式点心。李涧略尝几口便觉得满口留香很是满意，抬头看着女儿，笑得也甚是得意。李锦笑意妍妍（yan，2声）地开口：“看父亲的样子，定是大事成了！”

李涧点点头，悠然且略带遗憾地说道：“这后宫啊，定有你一席之尊位，可惜不是后位！“

李锦收起笑意，语气不屑地接话道：“后位？自古得宠的皇后有几个，还不是摆设。我只想做宠妃，宠妃才能牢牢地抓住上位的心，抓住了上位咱们才能呼风唤雨。再说，日子还长着呢，有几个人能没病没灾地活到寿终正寝啊……“

李涧深知赵钺并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在如此境况下自己的这个女儿竟能获得宠爱，的确让他有些意外。那么，他这个女儿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呢？

李涧离开后，李锦望着父亲的背影露出一丝冷笑。

李锦的过人之处在于她有清醒的头脑，是个极度的利己主义者。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被娇养不过是祖父与父亲谋取利益的工具，他们李家的女儿有谁能躲过被利用的命运呢？只不过目前来看自己赢了开局。

李锦暗下决心，以后的每一天都容不得她有半分疏忽，她只想要赵钺的宠爱，这与情爱无关，却与荣华富贵紧紧相连。

雪终于停了，天空如被水洗般清朗、明亮。

大苍归鞍5年岁除之夜，南帝下禅位诏。

“苍，百年国运，时至而竭。天祸人溃，三纲不立，四野烽火，五纬错行，闻天下哀鸿不止。予，不明、不强、不勇，敢弗天命亦……今，祗【zhī，意为恭敬】顺人意天命，逊宫，禅位于永康王！望兵戈止、兆民丰、祚【zuò】永存……”

禅位诏书一下，赵钺按照惯例上表推辞，后各地陆续上报祥瑞，崔璟领文臣、史湛领武将跪在广和宫门前再三叩首恳请，他终于同意登基为帝。

赵钺登基那日，祥云四笼、华盖相望、金鼓阵阵。自此，赵钺立国名为大衡，年号长朔，史称衡安帝。

安帝登基伊始，免佃租、减赋税、赦天下。同一日，大苍末代帝后南喆与萧瑟离开重山行宫前往利郡开城。

从前的苍京郊外成为如今的衡京郊外，过了这道京界悬望岭，南喆与萧瑟此生再也不可能踏入此地。

一路上南喆沉默不语，恹恹地，萧瑟有些担心却并不追问，直到南喆自己开口：“若没有赵钺，只怕这大苍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我既无救国之策，又无领军之能，他的确比我更合适。瑟儿放心，我此去并无不甘！”

萧瑟心安，握着南喆的手附在他的耳畔说了句什么，南喆面色变了几变，终是惊喜地问道：“真的吗？”

萧瑟点头，拉过南喆的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