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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关不能不守,代价却是要放弃净州,彻底让出西北腹地。
他舍不得,心里难受,“征发也没有,就要咱们死耗。秦甘盆地是地,咱们这些人不是人。”
贺易津听不下去:“不是人是什么?”
“是神仙!”王义先冷笑一声,“挥挥手,就能召道闪电把铸邪怒月劈了,天降流火砸西凉军里,直接送他们下地狱!还要什么军队,打什么仗?”
“你这浑话。”贺易津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忽然咳了一下。他抬手捂嘴,却没捂住,一声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义先忙给他拍背,看到他咳在手心里的血,什么话都没了,转头去找药和水。
临战在前,主帅伤病复发乃大忌。为避免透露风声,传出去被有心人做文章,除了例行问诊,贺易津不再叫军医来。
他吞了丸药,靠着椅子缓缓道:“我在想,西凉大军补给遥远,没有储备,咱们这地贫,靠以战养战也难以维系。铸邪怒月恐怕不止在等秦广仪撤兵,还盯着咱们秋收的粮食。”
“就算秦广仪不撤,西凉人过不了冬,秋收前后也必然有动作。”王义先亲自给他扇风,压低声:“还有些时间,要不找贺冬来瞧瞧,重新开个药剂子?”
贺易津摆手:“往来不便,他跟着阿已也有事情要做,算了。”
王义先想劝,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怒气散尽之后,就只剩疲惫。
再愤怒再痛苦有什么用?他了解殷侯,这个男人不会问为什么,只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死。
“让净州府提前秋收,然后坚壁清野。咱们打阵地战,防守战,坚持过这个秋天,把西凉人拖进寒冬,他们的气势自然会衰竭。到明年开春,朝廷准备好征发,就是咱们扭转战局的时候。”
殷侯想着未来一段时间的大方向,末了劝慰搭档:“你放心,我一定活得比这些西凉人长久。”
“和那些短命鬼有什么好比的?”王义先背过身去,随手整理信件,一看笑了:“顾穰生骂你来了。哦,为他儿子。”
“这厮惯爱无理取闹,不过这事确实是咱们占了他家便宜,别回信,随他骂吧,过几个月再说。”贺易津眼一闭,就这么睡过去。
他不愿意多惹麻烦,王义先却有火没处发,专门磨墨铺纸,提笔洋洋洒洒怼了回去,连带着荼州攻城作的情报一起发往蒙阴。
与此同时,南疆的军报已送到宣京。
荟芳馆内,凌霄花笼盖的长廊上,忠义侯漫步道:“……顾大帅竟然没有点他儿子为主将。像助南越义军剿逆这样唾手可得的功劳,可不好找第二件。”
与他同行之人乃刚回京不久的裴明悯,闻言只道:“顾氏一家人,不分彼此,横之和顾大小姐都不会在意所谓‘功劳谁属’。”
“顾氏好家风。”嬴淳懿哼笑道:“但本侯以为,顾横之不争,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明悯眉心微皱:“侯爷此话怎讲?”
嬴淳懿驻足回头,以问代答:“裴侍读如何看待西北战局?”
两息未等到回答,他便接着说:“在本侯看来,苍州陷落之初,西北军就当即刻收缩兵力,让出包括苍州、菅州与净州在内的整个秦甘盆地,而后集结重兵把住累关,即可以最小的兵力损失扼住事态,不让西凉人有任何进入中原的可能。”
裴明悯即道:“边军不战而退,那西北三州的百姓怎么办?”
嬴淳懿理所当然道:“只要战争爆发,必定流民遍地,边军战与退都是如此。你看西北军与西凉人鏖战数月,伤亡万数,兵员损失何其大,甚至要靠北方军增援才能勉强战平,可拿回一寸土地,南下的流民可因此减少?”
“现下北疆战事吃紧,只要援兵一回撤,西北军要想守住累关,必然要放弃净州。这早晚都要放弃,不如早早放弃,还能保住几万兵力,不至于布防时捉襟见肘。”
裴明悯眉头紧锁:“流民增多,正是因为边军顶在前线,为他们的撤离赢得了时间。凉人残暴,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边军的牺牲,才有无数百姓逃出生天。他们的抵抗绝非没有意义,我等怎能空口质疑?”
嬴淳懿负手道:“本侯并非否认将士的付出,只是作为朝官参与庙堂决策,必须去思考这些问题。民与兵,孰轻孰重?再者,以西北军现存兵力,能否守住累关都堪忧。若是累关失守,将被战火波及、流离失所的中原百姓,比之西北三州,孰多孰少?”
兵者诡道,裴明悯直觉他说得不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天下大局,不可兼顾之时,有失才有得。”嬴淳懿看出他的不赞同,收回话题,“譬如顾横之,舍了南越探囊取物般的军功,才有机会踏入西北的战场。”
“夏忙将过,朝廷就要进行征发。征多少的兵,就要点多少将。顾氏在南越进无可进,助义军剿逆不过锦上添花,在西北却有许多新的可能。”
他接到南越的军报,很快想到这一层,便打定主意等着顾横之进京。
“横之他……”裴明悯想说顾横之不会这么想,但忠义侯所言并非没有道理,顾氏在南疆已然无可进,这对顾家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斟酌后确定道:“横之绝不会为立功而请战。”
如果他来,必定是为别的东西。
“动机并不重要。”嬴淳懿从容笑道,“将领立功,不过在不同地方,打赢一场胜仗或是十场胜仗。但王侯要立功勋,却是要开疆拓土,收服四海。”
他注视着对方,沉声道出今日目的:“裴四公子可愿与某携手,助某一臂之力?”
裴明悯被请来时便有所觉,坦然拱手道:“侯爷抬爱,然涧与侯爷不是一路人,难走一条路。”
被拒绝得直截了当,嬴淳懿也不恼,脸上犹带着笑:“大道万千,不可同往,何奇之有?但道不同,却不妨共事。南越方面,本侯还需和裴侍读守望相助。”
“涉及公事,下官自当尽心竭力。”花廊即将走到头,裴明悯不再多留:“下官还需去看望云时先生,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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