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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第1页）

乔氏母子多日没住这么舒坦的地方了，左胜利洗罢伤口躺下，不大工夫就响起鼾声。

黄菊和乔氏十年未见过面，亲人重逢有说不完的话。黄菊思念家乡的亲人，将姚家庄的乡亲一户一户地问了个遍，乔氏就一家一家地对黄菊说：&ldo;你走后，咱村的老年人去的不少，基本上是一年走一到两个，姚二麻子的娘活了九十多岁，没病没疾的死了！姚二根是老病瓤子，也去世多年了；左老常白天还干活，黑家得暴病没到天亮就走了；姚伯安才死没几天，听说是饿死的；张妮和你二婶是秋天没的，她们俩前后脚，只差三天，一同去了阴间；咱村现在岁数最大的就数姚二嫂，身子骨还挺硬朗，就是没有那几年的精神头了。&rdo;

黄菊对这些不幸的消息有些伤怀，惋惜地说：&ldo;张妮和俺二婶岁数都不算太大，真叫人心疼，这世界上就是不公，好人无长寿，祸害活千年，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偏偏活得好好的？&rdo;

&ldo;谁说不是，姚联官俩口子就是不死。&rdo;乔氏说，&ldo;不过他们活得也不自在，桂巧给联官生了三个闺女失宠了，姚联官当了公社主任，将刘桂巧甩在脑后，听说和小五媳妇靠着，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多着的，俺不愿听，这个耳朵眼进去那个耳朵眼出来，记不住。&rdo;

&ldo;哪个小五媳妇？&rdo;黄菊问。

&ldo;就是你们家的联顺，找了个媳妇可漂亮呢？&rdo;

&ldo;和兄弟媳妇靠着？这还叫人？&rdo;

&ldo;现在听说又和公社新来的女秘书好上了，正和刘桂巧闹离婚呢？&rdo;

&ldo;俩口子一对乌鸦，都不是什么好鸟。&rdo;

&ldo;哎呀！还有条好消息忘了对你说了。&rdo;乔氏蓦然想起一件事，说&ldo;蓝梅跟着姚联国回家了！&rdo;

&ldo;啊！&rdo;惊得黄菊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说：&ldo;你说什么？&rdo;

&ldo;蓝梅跟着联国回家了！&rdo;乔氏又重复了一遍。

&ldo;啥时候回来？不是说死在山东的路上了？怎么又活了？她找到联国了？联国也回来了？&rdo;

&ldo;看把你高兴的？&rdo;乔氏接下来把蓝梅在路上的遭遇，疯疯颠颠漂泊七年，以及联国被打成右派，一同回家在原来喂牛的小牛棚处盖了三间房子，现在生活还算不错缕述了一遍，最后说：&ldo;多亏了联国犯错误，才能和蓝梅团圆，后找的小老婆就是不牢靠，联国刚被划成右派，小老婆就撅着尾巴找别人去了，蓝梅捡了个便宜。&rdo;

&ldo;蓝梅的命就是大，&rdo;黄菊为蓝梅而庆幸，说：&ldo;蓝梅呀！大嫂没白为你磕头求神，灵验了，好人终有好报。&rdo;黄菊停顿了一下又说：&ldo;管他什么左派右派，只要是自己的丈夫守在身边，就是莫大的幸福！&rdo;

&ldo;是啊！&rdo;乔氏感慨地说，&ldo;咱三个数蓝梅的命好，你那位是革命派，革命到了阴槽地府，俺那一位是左派，守着小老婆享清福，不沾家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问。他现在若被打成右派，小老婆一准脚底下抹香油。&rdo;

&ldo;蓝梅又有孩子没有？&rdo;黄菊问。

&ldo;没有，按说岁数不大能生，不知为啥三年了还没怀上。&rdo;乔氏问黄菊：&ldo;大嫂，你不想回家看看？&rdo;

&ldo;过去不想，家里没想头，现在想，家里有蓝梅。&rdo;黄菊说，&ldo;俺就是不想见姚联官俩口子。&rdo;

乔氏说：&ldo;你从家里出来后说什么的都有，说的最多的是，都说你找到了闺女在闺女家住着，没想到你在这里当保姆，找到你闺女没有？&rdo;

&ldo;俺没那命！&rdo;黄菊很伤情。

乔氏劝说：&ldo;别太伤心，旧社会离散的亲人多着呢，找到的是少数。功夫不负有心人，操着心找，早晚总能找到。&rdo;

黄菊说：&ldo;找不到翠英俺死不瞑目，若翠英活着都二十岁了，该找婆家了。&rdo;黄菊向乔氏打听张有才，问：&ldo;你听说王屯的张有才在家不？&rdo;

&ldo;张有才死了。&rdo;乔氏说：&ldo;是叫姚联官当投机倒把分子给逮到乡政府，说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整得好苦，有的说是被上刑打死的，有的说是受刑不过自杀的，反正抬回家去是具死尸。&rdo;

&ldo;唉！可惜呀！&rdo;黄菊长叹一声说：&ldo;有才死了，俺找翠英的路更渺茫了，以后还找谁帮忙呢？咋好人就不能善终，坏人就得不到惩罚呢？难道老天爷瞎了眼？&rdo;

乔氏说：&ldo;大嫂，孩子要找，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在外乡漂流了十年，漂流到那一年是一站？回家去吧！联官与桂巧离婚已成铁板上钉钉子，刘桂巧一走，姚联官又轻易不回家，你和蓝梅的关系亲如姐妹，安安顿顿过日子多好？现在都是集体劳动，自家不用喂头户，累不着人，靠挣工分吃饭。蓝梅若知道你在这给人家当保姆，保准来找你。&rdo;

黄菊的眼前出现了蓝梅的身影，她陷入了沉思：蓝梅那一双精神的凤眼，水汪汪是那样深情和诱人，红苹果似的脸蛋笑起来像一朵初绽开的牡丹，清亮玉碎的歌喉，哼起小曲来婉转悠扬，玉润冰清。有了蓝梅，黄菊想起了姚家庄的家，往事如影，历历在目，该回家了，远航的船早晚要回到起锚的港口，穷家难舍，因为它终归是人生的落脚点。家乡的人亲呐！温情脉脉的张妮，可尊可敬的二婶，可惜她们都不辞而别；热心的张大花，爽朗率直的姚二嫂，而今多么想看见她们；甚至姚二麻子的下流话，姚老一的齉齉鼻儿，刘二巧的快嘴都勾起黄菊的恋乡之情，归心似箭呐！黄菊一想到回家，就想起那被烟熏得面目全黑的小北屋，街门口门头上吊的铃铛，锅台上贴的灶王爷，栖身多年的小牛棚；咯吱咯吱黄牛的倒嚼声，如今仍响在耳边，身临其景，墙外啾啾蟋蟀的叫声似乎又在墙外响起；月亮印在西墙上的金方块好似又徐徐降落下来，将自己牢牢罩住；那铺着麦秸的软床好似又坐在身下，散发出麦秸的草香味！然而，黄菊怎么也忘不了老黄牛被毒死后那膨胀得似鸭蛋般的眼球，忘不了刘桂巧在房上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忘不了伸在自己脸前的姚联官的那张臭嘴，忘不了他掐住自己脖颈时的凶残狰狞面目，更忘不了被他推入滏阳河那悲惨的一幕……黄菊回家的念头被吓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