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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才将大口喘气的她放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转头很不好意思地朝保安道:&ldo;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你知道的,女人有时候爱无理取闹。&rdo;
那保安免费看了一场&ldo;热辣&rdo;的表演,已经觉得不好意思了,忙连连点头:&ldo;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rdo;这位男士天天与楼小姐出入小区,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
她的唇畔、鼻尖都是他的味道。她伸手用力地擦拭,试图将它抹去。
他的眼神绝望而痛苦,却又带着一种焦躁的狂乱,那神情竟让人有种错觉,他似乎丢失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似的,如此失措o她却反而平静了下来,任他替她系上了保险带。
车子穿出了市区,上了高速,一路向北驶去。两人皆不说话,暖气里有种窒息的冷凝。
她一直别过头,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农田、屋舍不停地在后退,一路行去,感觉越来越简陋,天色似乎也越来越阴沉了。到了后来,不停重复的景色,看得倦意袭来,再加上几天的旅途总归是劳顿的,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子依旧在动。可外头居然在下雪,大朵大朵的雪从车头处辗转落下……纷纷扬扬,一团团,一缕缕,一絮絮,宛若无数盛开的白花飘零……她的身上盖着一件他的黑色呢大衣,鼻间萦绕的,都是专属于他的气息。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拉开那件大衣,仿佛那里头有致命病菌般,扔在了届座上。她没有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捏了捏紧,轻吸一口气后,这才微微放松了些。
她正眼也没有看他,转头瞧了外头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高速了,这里的公路很简陋,却也不是电视台专题片中那种最差的黄泥石子路,是条黑黑的柏油路。
又开了好一会儿,到了柏油路的尽头,已经进山了。他停下了车子,替她拉开了车门。寒风一下子呼啸而至。可站在路边,爷头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群山间云雾缭绕,虽是寒冬,山上却依旧黄绿相间,如画般的景色,仿佛不在人间。若是现在情景不对,场合不对,她还想赞叹一声真漂亮。
他将他的大衣递了过来,只吐了两字:&ldo;穿上。&rdo;此时温度已经极低了,吹来的时候带着刺骨的冰寒,雪依旧在飘,纷洒摇摆着辗转而下。她穿得有些单薄,风呼呼而来,似乎随时都会被吹走一般。
她却不肯接,别过头去,只是用双手抱紧了自己。她就这个倔脾气!他一把扯过她,将衣服罩在了她身上,并扣上了扣子,声音低沉却带了严厉的威胁:&ldo;你敢给我脱下来试试。&rdo;
他甚少用如此的语气与她说话,可不知为何,听到耳中,却仿佛带着一种威胁的宠爱和亲昵。她怔了一下后,才伸手想扯衣服,指尖碰触到了柔软的毛呢布料,又摸到了冰凉如水的扣子……最后还是止住了。
而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v字羊绒衫,已经走在了前头了。风一吹,黑色的裤脚便如同打摆子一般,随风乱舞。她咬着下唇,慢慢地跟了上去。那是她当初送他那件。
最先入眼的是一幢两层的低矮楼房,露着红红的砖头和灰灰的水泥。有个老人正站在屋檐下搬干柴,眯着眼睛瞧着他们来的方向。不过几秒钟光景,那老人已经快步走了出来,朝他们迎了过来,是一个有些岁数的老头,灰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朴实而苍老。
秦慕天仿佛变脸似的,一下子就挂了温和灿烂的笑容,客气恭敬地打着招呼道:&ldo;阿三伯,你好啊!&rdo;
阿三伯笑着道:&ldo;小天,怎么今天有空回老家来啊?天气这么冷,穿得这么少,当心着凉……&rdo;说话间,把眼神移到了楼绿乔身上,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惊喜,呵呵地笑着,眼睛眯成了弯弯的一条fèng,&ldo;还把女朋友一起带来了啊!好,好,好啊!&rdo;秦慕天依旧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因为说着当地的土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站在他旁边。殊不知,别人望过来,就如同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一般。由于大雪的关系,大家都房门紧闭的,走了四五户人家才又碰到了一两个人,他也笑着热情地一一打了招呼,谦恭客气而有礼。
一直到了几间破瓦房前面,他才停下了脚步。她身体微微一震,几乎无法相信她所看到的,这么低矮的泥砖房,这么破旧的房子,似乎风大一点儿就马上会被刮走,雨大一点儿就马上会被水冲走……这种房子……这种房子……她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的贫困专题片中看到过。
而他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她微愣地转过头,只见他正凝视着她,仿佛知道她心底想问的话。微微扯了扯嘴角,苦笑道:&ldo;你不会相信吧,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来,来看看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就是怎么样的。&rdo;
就算两人甜蜜的日子里,他也甚少跟她真正说起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偶尔她问起,他也是轻描淡写地说:&ldo;一个字,穷啊!&rdo;
其实很多留学生,都很穷,都要靠自己打工补贴生活费。她不以为意!
这次他没有抓住她的手,但她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屋子里很简陋,只有小小的三间小房。堂屋里入目的是一个大灶台,边上则摆着一个放碗筷的低矮木橱,颜色灰灰的,看来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堂屋里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也是灰暗的颜色。这么三个物件就占据了屋内大半的空间。破旧的墙上挂了他父母的黑白遗像,笑容温煦,仿佛在注视着他们。
她的眼光停驻在了母亲的手腕处,黑黑灰灰的照片里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母亲戴了个手镯,与她现在手上戴着的,一模一样……东面的一间房间,显然是他父母的卧室。他则带她来到了西面的一间,只有一扇小小的木窗,光线正透过两块小小的玻璃照进来。此时按时间算已近黄昏,屋子里头已经很暗了,有一种几乎接近夜晚的黑。
只摆了两张小床,两张床中间拉了一条钢丝,挂着一块印蓝色花纹的土布,有些类似蓝印花布。另外还摆了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整间屋子大概就数小桌子上的那盏台灯最值钱吧,但也看得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式样了。
他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ldo;吃惊了吗?这就是我从小到大居住的家。跟你们上海的小洋房比起来,是不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rdo;她轻轻地靠在墙上,连说话也无力了起来。她一直知道他家境不好,在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家境竟然差到如此程度。
可他还是用打工赚来的钱替她付了一年的学费!她心头轻颤!
&ldo;我和姐姐就睡在这里。这张小书桌是我和姐姐共用的……&ldo;其实我去过你们家的,在我们谈恋爱半年后,可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那年暑假,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就是在我们刚谈恋爱那一年。那几天你不在,去旅游了,你哥哥把我接到了你们家……他的目的,我是知道的。想让我知道两家的差别……真的是天差地别。让我自己主动跟你说分手……&rdo;
他当时很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她母亲和她哥哥的钱:&ldo;楼大哥,我爱小乔,不是爱她的钱或者爱她可以带给我的好处。我只是爱她而已。就算今天小乔很穷,跟我一样,来自农村,社会的底层,我依然会爱她!所以,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她,也来侮辱我!你是小乔的哥哥,你应该知道她有多美,有多好……&rdo;
楼远乔只是冷笑:&ldo;乔乔的确很美好,只是你配不上她。&rdo;
秦慕天抿着嘴不语。楼远乔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难对付,挑了挑眉毛道:&ldo;你开个价吧!&rdo;
秦慕天淡淡地道:&ldo;对不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无法照办!再见!&rdo;
盛夏的蔷薇枝条四蔓,开得一簇簇,一丛丛,筛下一城的阳光。可他当时的心却凉得透彻。
不被祝福的爱情,终于还是没有修成正果……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他和她或许早已经有属于他们的宝宝了。可是、可是,谁能知道结局呢!
姐姐残废、父亲撞成了植物人……他被现实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了……可能、可能一切都是命运吧。最后他还是走了那条路,拿了楼家的钱,与她分手。
他永远记得他木木地从她大哥手里接过支票的情景。薄薄地纸张仿佛有千斤重般,他握着,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从头到尾,他没有看她大哥鄙夷的眼神……因为他不用看也知道……怪不得那个暑假后,他对她好像有些冷漠的样子。当时她好还害怕他不爱她了,整天整天地缠着他所有的空余时间……可他每天要打工,根本不能陪她,她就去赖在他屋子里……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地紧捏成了一团,她似乎觉得自己在摇头,也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地响了起来:&ldo;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rdo;
他却仿佛铁了心似的,径直说道:&ldo;你以为我想拿你大哥的那笔钱吗?可是……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父亲开拖拉机撞上了一辆车,撞死了几个人。他被交警认定事故全责,因为是无证驾驶……可是那年头我们农村里开拖拉机的,从来没有人又驾驶证的。父亲自己也受了重伤,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危在旦夕,我姐姐……我姐姐的脚那个时候已经残废了,应该负责的老板却跑路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因为父亲和姐姐都不想告诉我,怕影响我的学业……&rdo;
&ldo;那几个死者的亲属天天来医院,要求我们巨额赔偿……可我还在念书,就算我立刻辍学,我也拿不出什么钱来……小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因为我明知道拿了那钱,对我们来说,就是末路了。可是我还是拿了……&ldo;因为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是,我是卑鄙,我是无耻,我知道。是我亲手葬送了我们的感情……可当时,我能怎么做,怎么做呢……我是卑鄙无耻可恨……可我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rdo;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疯狂。这个样子的他,她全然陌生。
楼绿乔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地刺着,那么的酸,那么的痛。他那么迷乱,那么烦躁,那么痛苦,仿佛一个做错事情又迷路了的孩子。哪里有半点意气风发的影子。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悲凉地道:&ldo;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了。&rdo;她从来都不相信命运的,但这一刻,竟然生出了认命的感觉。
在这一场感情里面,根本没有谁对谁错。大哥和爸妈没有错,他们因为爱她,所以怕她吃苦受累。他也没有错。在当时那个条件下,异地而处,她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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