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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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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县廨。

张去疑坠马案因为发生在内廷，所以知道的并不多，此案事涉宗亲，庭审虽然设在长安县廨，真正坐在正堂的却是大理寺卿陆景初，左首坐着沔阳县主，右边坐着沈介福，陆澄叉手立在沈介福身侧。

一切准备就绪，虽是早衙，照旧有好事的在门口张望。按例先说明原告张去疑之母窦氏及案情经过，确认无疑后便是推审。陆景初看向陆澄，开口道：“陆县尉之前各处走访，是否已经确认凶手？”

陆澄拱手道：“回禀陆寺卿，此案本为案中案，又或者说是两案并行，所以有两位凶手。”她见堂上几位都没什么异议，于是接着开口道：“事情要从去年七月发生在梁王府的一桩凶案开始说起。”

“去年七月，梁王府妾室高氏清晨被人发现死于房中，死因为喉骨碎裂，当时仵作尸格中提出死者脖颈处有青黑色指印，且有鲜血渗出，”

陆澄说到这里顿了顿，瞥见陆景初开始阅尸格卷宗，又继续开口道：“一般扼毙死者都是窒息而死，但是高氏几乎是在喉骨碎裂的瞬间死亡，所以推测凶手力气极大，而且因为指印粗大，所以认为是男子所为。最终锁定了梁王府的一位普通仆役，而此人也在被发现以后畏罪自杀，高氏无子，娘家亲戚不多，只剩一嫂一侄，所以由他们领走了高氏的金银细软，此案了结。为此梁王遣散了一批在府中做事的仆役，包括临时为府中娘子所请的画师徐洁。”

她说到这里，看向堂下的徐小娘子开口道：“徐小娘子，澄说得可对？”

徐小娘子自上堂以来便一直低着头，没什么表情，此刻也只是点了点头。

“眼下来看，徐小娘子与高氏被杀一案并无关系，且可以说是受后宅中有陌生男子闯入一事的牵连，反而被赶出了梁王府。徐小娘子一直与母亲一同生活，本来有一位兄长，但在前几年的一场意外中身故了，是不是这样？”

徐小娘子脸上难得的有了些波动，她抿起唇角，点头道：“不错。”

陆澄见陆景初面带疑惑，开口解释道：“澄讲述至今，似乎与我们本来处理的张去疑坠马案并无关联，但其实其中却十分有关系，且听澄细细道来。回到今年上巳之时，张去疑张四郎在宫中举行的马球赛中意外坠马而死，殿下命长安县与大理寺协同办理此案，当日沈明府与澄调查了在场所有人的口供，在场的贵人们基本都是目击，众目睽睽之下要想在比赛正中谋害一位宗亲，实属不易，那么，凶手又是如何完成的杀人呢？”

陆澄看向陆景初道：“当日供词包括几位参赛的马球供奉，国公世子，包含临淄王与当时在场的其他几位宗室。马球供奉之中，有一人姓高名愔，在他的口供之中提出当日他与另外两位马球供奉孙十郎刘五郎提前去了球场熟悉环境，三者的口供可以互为映衬。根据张去疑的尸格，张四郎死于坠马后头骨被马蹄踩碎而死，那么，张去疑又为何会坠马呢？澄与沔阳县主找到了张四郎生前的几位好友，口供也在一旁，据他们指认，张四郎生前最拿手的便是这招勾球技巧，可见张四郎并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招数。

而根据赵兴初赵工的尸检所得，张去疑尸体中含有乌头的成分。未经炮制的乌头有剧毒，可使服用者头晕恶心，张去疑之前因为关节痛，所以听说了乌头入药的偏方，也就是说他本人有服用乌头的习惯，为此我们去了张四平时买药的药铺，药铺掌柜的口供澄也一并整理在侧，店中的乌头都经过姜片炮制，而且据掌柜所言，张去疑每年只在几个月服用乌头汤，平时很少服用，而后我们又发现了张去疑怀中的汗巾粘有大量未经炮制的乌头汁液。”

陆澄顿了顿，其中口供与涉及案件的人员过多，在她昨晚整理思路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她续道：“更为离奇的是，当天临淄王中途忽逢不适，所以临时下场，而他体内也含有轻微的乌头成分，经赵工检验，与张去疑汗巾上的乌头成分类似。临淄王本人回忆后想起来中场的时候他与张去疑说话，并且张去疑将自己的水袋擦拭过瓶口后给临淄王喝过水，如诸位所想，张去疑水袋瓶口有乌头痕迹，但水中却没有。据此可以得出结论，张去疑的汗巾因为沾染了乌头毒液，所以张去疑在使用的时候，中毒，又是在比赛这么激烈的时候血脉流动加快，故而刚好在勾球时头晕目眩坠马而亡，此案到此正式确定为他人谋杀。”

堂上到此时依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想听听这之后又是怎么回事，而与之前的高氏被杀又有什么关系。

“澄与沔阳县主走访多人，发现张四郎平素喜好马球，很少与人结怨，唯一的结怨，是几年前打马球的时候意外造成了一位徐姓郎君的身亡。当时张四郎赔偿了徐家一大笔银子，而那位徐家郎君也是被马匹践踏致死，更巧合的是，这位徐郎君跟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块生活，他的妹妹，名洁，正是眼下在堂前的徐小娘子。”

陆景初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张去疑是这位徐娘子所杀？”

陆澄心想自己耶耶虽然平时跟自己不怎么说话，但问的问题却都是她想他问的。她清了清嗓子道：“非也，相较于自己动手，嫌疑最大，徐小娘子采取了一个更为聪明的方式。她让一个人帮她做成了这件事，而又不使人生疑。”

陆澄看向另一边的高愔，开口道：“这个人便是武高氏的侄子，张去疑坠马案中的马球供奉高愔！”

外堂一片哗然，堂下的高愔身材结实壮硕，微微留着胡子，此时神色颓唐，苦笑道：“不错。”

陆景初将卷宗放下，问道：“陆县尉的意思是，徐小娘子指使高愔杀人，这是否跟高氏被杀案有关？”

“不错，因为高氏被杀案的真凶另有其人，两个人很聪明地采用了一种大胆又离奇的杀人方式，彼此交换杀人目标，因为两个人与两案中的死者并无关联，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陆景初轻轻抚着胡子，斟酌地说：“如果高愔提前到马球场换掉了统一分配的汗巾，导致张去疑坠马尚可理解，那么徐小娘子又是如何杀害高氏的呢？”

陆澄瞥见一旁的李汝宁听得认真，不由磕巴了一下，又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徐小娘子与赵兴初赵工家毗邻，赵工曾经担任狄文惠公的仵作，经验丰富，所以自赋闲在家后便开始研究将自己的心得写下来流传后世，此书虽然还未刊行，但赵工做事精益求精，故而此书不但有文字，还配有插图。”陆澄向赵长庆使了一个眼色，赵长庆便将自己带的几幅画卷展开在众人面前。

陆景初站起身走到近前看了半天，对一旁的沈介福道：“此画，倒与平常画作不同。”

沈介福在一旁点头道：“此画似有妖冶之气。”

陆澄微微一笑，说道：“此画与当世流传之画并不相同，因为画师力求真实，除却没有上色以外，已与真人骨骼没有太大差别。”

沈介福在一旁感慨道：“没想到赵工还有绘画的本领。”

陆澄摇头道：“此画并非赵工所画，而是来自另一位画师之手，徐小娘子，此画的作者是谁？恐怕你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