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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房间很小，陈青枝几乎就坐在电脑旁，看到没有关掉的文档，就顺势念了下去：

明瑟书院记

中国故有大学，而皆以育贵胄，细民无与焉。至孔子起，布衣始从之受学，顾未有定制。后世乃有书院兴。考书院之缘起，滥觞于李唐，煽炽于赵宋，固民间之私学，无干于王吏，因自由之思想，不拘一格，文化遂臻于兴盛。嗣后书院亦为官所攫，寖假至于堙没。自此家不积一砚，乡不藏一书。儿童会集，无非揉泥为戏；成人道遇，亦且剔齿相聊。掷可贵之光阴，养粗鄙之习性。文明圮废，礼乐凋残。中国五千年文明之邦，几若自夸。传统所谓乡绅，亦仅于史乘中觅之矣。悲夫！……

方子郊本想拦住她，但一想这样反而局促，就听之任之了。陈青枝一气念完，说：&ldo;没想到您还会写文言文，现在几乎没人会了。&rdo;方子郊道：&ldo;一个朋友嘱托，推脱不掉，不得不硬着头皮献丑。&rdo;

陈青枝道：&ldo;写得这样好，怎么叫献丑，现在只有阔佬才会玩这种风雅，润笔费不少吧？&rdo;

方子郊摇头：&ldo;纯粹是帮忙，哪有什么润笔？&rdo;确实没跟吴作孚说要稿费。当然，他也并不认为这值什么钱。

陈青枝仿佛一本正经又仿佛故意：&ldo;太可惜了。当年钱谦益一篇文章卖一千两白银，按照明朝的物价，可以买栋大宅子。现在的阔佬，也太不尊重知识，太不尊重文化了。&rdo;

方子郊失笑：&ldo;瞎说，我怎么跟钱谦益比，人家是一代宗师。&rdo;但明知人家是胡乱奉承，听的人心里的快乐，又有谁压抑得了？

陈青枝道：&ldo;就算不能比，起码也得给你五百两银子。哎，不说了，我特喜欢&lso;明瑟&rso;二字，&lso;草木明瑟&rso;。真好。&rdo;

方子郊刮目相看：&ldo;没想到你还挺识货，这最好的两字，却正是那商人取的，拍马屁拍错了地方哦，吃饭。&rdo;

陈青枝道：&ldo;看不起我是吧。好，吃饭。吃完饭，要听我诉诉苦哦。&rdo;她白皙的鹅蛋脸上，闪现一抹肆无忌惮，这大概是略有姿色的年轻女孩的习惯，习惯成了自然。她深知没人能拒绝。方子郊当然也不能。

一会儿杯盘狼藉，陈青枝利索地收起了碗筷，方子郊想上前帮忙，陈青枝不答应：&ldo;你是老师，学生帮忙做点事，应该的。&rdo;他还要抢，她道：&ldo;这样抢抢夺夺多难看，好像打情骂俏。&rdo;

他一愣，这女孩真是口无遮拦，只好假笑：&ldo;那我就不客气了。&rdo;心头幸福之泉更是一阵喷涌。这是一种最为难得，最值得享受的暧昧。暧昧，阴暗模糊，情感或许也喜欢明朗湛蓝，但似乎永远不能替代暧昧给人带来的享受。方子郊蠢蠢欲动，初夏快要来了，窗外的绿树展示着蓬勃生机，他的生理机能也是。面对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孩，他无法保持宁静，无法不骚动。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似的，走在门口的陈青枝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ldo;方老师，你要怎么个对我不客气了？&rdo;她的声音黏黏的，仿佛刚起床似的慵懒。尤其是&ldo;方老师&rdo;的称呼，又甜又糯，从中感受不到一点它词义中应有的尊敬内涵。她简直把&ldo;老师&rdo;这个词给毁了！方子郊脑中掠过一些色情盘片的画面，穿着警服、军装和护士服的av女优，大概正是用这种对职业本身的颠覆，带给人强烈刺激的。方子郊不由得暗骂自己，荒唐。抬起头来，见陈青枝依旧站在门前，心头立刻又变得柔软，他差点想说，怎么欺负？当然是把你抱上床，但当然不能：&ldo;我说的是不跟你客气，而不是不对你客气。&rdo;该死，这有什么值得辩解的？都是成年男女，那点意思还不能看透吗，可是，她真的是那种意思吗？方子郊大不自信。好在陈青枝没有纠缠这些字词末节，她用手肘推开门，抱着碗出去了。方子郊又暗骂自己太不绅士，连帮忙开个门都不会。

好在陈青枝回来后，就变得正常了，谈起了心中苦楚，原来最近失恋了。方子郊略觉失望，又心底自嘲，你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不过在午后的春阳下，坐在椅子上，和一个长得漂亮的姑娘慵懒地聊天也是一件惬意的事。他问：&ldo;为什么失恋，被人甩了？&rdo;

陈青枝道：&ldo;才不是。是我甩他。&rdo;

&ldo;这就对了，谁有资格甩你？&rdo;话一出口，方子郊又鄙视自己，怎么变得谀词如潮，都不用过脑的？

&ldo;太吝啬！竟跟我说，现在收入不高，正在创业阶段，能不花钱尽量不花。还特别叮嘱我，未来年内，你千万不能失业，因为我可能养不起你。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男人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小气不能忍。这男人啊，就是个傻逼。&rdo;她竟然说起了粗话。

方子郊倒没觉得粗，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很多长得好看的女人，一旦冒粗，整个形象就像大楼爆破那样坍塌。而陈青枝却依旧巍然屹立，她那口标准的普通话，以及那种温软的嗓音中带着的天真无邪，怎么也不让人觉得庸俗，仿佛那句粗话一出口，就和她本人挥手作别，撇清了关系。有些姑娘，真的就是这么可爱？！

方子郊道：&ldo;男人小气，确实不能忍。别说你们女人，我都不能。你多久发现的？&rdo;

&ldo;哎，别女人女人好不好，我才23岁。说实话，第三次见面发现的。&rdo;

&ldo;你这算什么失恋？太夸张了。这才在相亲阶段。&rdo;

&ldo;可他长得很帅。&rdo;陈青枝道，&ldo;我一眼就看上了。&rdo;

&ldo;那就别分了。小气就小气点吧。&rdo;

&ldo;你真这么想？&rdo;陈青枝道。

&ldo;那我能怎么想？&rdo;方子郊挤出一个微笑。

&ldo;你好像有点不高兴。&rdo;

&ldo;没有啊，我为什么不高兴。&rdo;

她没回答，径直站起来，走到书架前：&ldo;你的书好多，都看过没？&rdo;

方子郊感觉被她窥破了心思，脸庞有些发烧。好在她及时扯开了话题，但这后半句并不好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凡是非学界的人，进来看见这些书，都会这么问。说实话，很大一部分没看过，做学术研究的，其实知识面很狭窄，比普通爱书的文化人，知识面还要窄。很多书必须读十几遍，死抠每一个字词。而有这时间，普通人早看了十本好书了。有时方子郊也很悲哀，为了做研究而读书，其实很多时候也是浪费人生。他老老实实回答：&ldo;不少没看，买了来是方便查的。&rdo;

陈青枝道：&ldo;我想也是。想起当初上你的课，一个字一个字的讲，肯定很费时间。你还得谈恋爱，买菜做饭，吵架，哪有那么多时间呢？&rdo;

吵架。方子郊道：&ldo;你今天来，是为了挖苦老师的吗？&rdo;

陈青枝笑了：&ldo;不敢不敢，我随口乱说，请老师原谅。&rdo;她拿下一本书翻阅。方子郊看着她的背影，心旌摇荡。她的身材丰腴，但仍旧有腰有臀，对一个男人来说，恐怕很难抵御，尤其他最喜欢这种丰满的类型。他想起前女友恋爱时说的一件事，有次她去一老师家借书，正在书架前翻阅，突然腰被那老师死死箍住，她没有大叫，而是语重心长叫了一声：&ldo;老师！&rdo;那个发情的男人立刻松开了手臂，摸了摸头发，尴尬地说：&ldo;对不起，刚才喝了点酒，有点晕。&rdo;&ldo;好像喝了酒就可以调戏女学生。&rdo;前女友笑，&ldo;不过学术界的男人，不管怎么样，都还算有点廉耻。遇到当官的，你提醒他有什么用？&rdo;方子郊手上捏着把汗，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那么做，虽然，他确实很想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