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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楔子一泻千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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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身旁的黑小妮儿，不时地回头看梁甲印，走很远了还再回头，冲着梁甲印呲牙一笑。哎呀，这小妮脸上黑秋秋的，牙咋恁白哩。梁甲印刚想叫她一声，还没叫出声，她就被爹拉着胳膊拽走了。

梁甲印跟着爹离开乱哄哄的逃难人群，拐到往东的小路，往泥河店走去。没走多远，猛听到“嗡嗡嗡”的声音。梁甲印回头看向逃难的人群，心里奇怪，离开这么远了，咋声音还越大了。“嗡嗡嗡”更响了，梁甲印突然抬头看向天空。哎呀，高天上一大片黑老鸹飞过来了，不禁大叫起来，爹啊，飞机，飞机，老日的飞机又来了。

爹猛拽住梁甲印的手腕，快跑，愣怔啥啊，快跑啊——

没跑几步，就听到“轰隆隆”的响声，是飞机冲下来了。接着就响起了爆炸声，“轰——”“轰——”“轰——”

爹拉倒梁甲印，快趴下，快趴下，趴下别动。

“呜——轰——”“呜——轰——”爆炸声越来越多，此起彼伏地响在逃难人群中间。

梁甲印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满嘴牙也碰得“咯咯咯”响。梁甲印想站起来跑一跑跳一跳，以减少自个的紧张害怕。可是爹死死地摁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爆炸声中，还有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马惊了——马惊了——快躲开——快躲开啊——

梁甲印猛地抬起头，看到那匹枣红马拉着一辆马车发疯似的横冲直撞，猛冲过来，眼看就要碾压到他和爹的身上。梁甲印猛地站起来，拉着爹就往旁边跑，刚刚躲过那马车。

几个人跑过来，边跑边喊：拦住马车啊——帮忙拦住车啊——是刚才看到过的那个回族老汉，后边是那个小黑妮——右眼眉毛中间长着黑痣的小黑妮。

梁甲印不知哪来的胆量，转身向飞跑的马车跑去。不是跑，是蹦，是飞，是腾云驾雾，转眼就冲到枣红马跟前，身子一蹿扑上去抱住马脖子。两条腿想骑上马，连蹦几次都没有跳上去，被吊在马脖子下边。枣红马“咴儿咴儿”嘶叫着，昂着头继续飞奔。眼看就要撞到不远的一条水渠埂子上，车翻马仰。

梁甲印两眼一瞪，大喝一声“嗨——”两条腿死死蹬到地上，任凭马拖着，踢着，撞着，就是死死地蹬着，撑着，抵着，像一座铁塔。枣红马被撑得动不了了，马头无奈地一昂，“咴”地叫一声，腾起前蹄，扑在地上，不动了。

四周静极了。

逃难的人们大睁着双眼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爹吓得大张着嘴，两眼茫然。

老日的飞机不知啥时飞跑了。

四散逃跑的人们慌着到处捡拾丢失的物件，被吓呆的小孩们这时才敢“哇哇”哭叫起来。

梁甲印两只胳膊还死死抱住马头，呆呆地戳在那里不知所措，浑身僵硬一般。他也吓坏了，他不知道刚刚自个做了什么。他没有想过万一挡不住惊马车会怎么样，会不会被踢伤压残碾死。

眼前“噗通”一声，梁甲印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一个人跪在面前，是那个头戴回回帽的回族老汉，叫了声“恩人啊——”就往地上磕头，“咚——咚——咚——”

梁甲印连忙弯腰扶人，胳膊却被人抓住，扭头一看是那个小黑妮，眉上也有黑痣的小黑妮。小黑妮一脸的担心害怕，摇着梁甲印的胳膊，恁快脱掉褂子，快让俺看看恁身上，踢着了没有？伤着了没有？

梁甲印一时不知说啥，愣怔着。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拉开小黑妮的手，狠狠地使劲甩开。然后抓住梁甲印的胳膊，拽住就走。梁甲印不解地看着爹，他想回头看看，硬是叫爹搬回来，倔倔地搬过来，加快脚步地走，像是有鬼撵着一样，像是躲避什么祸害一样。身后小黑妮的叫喊声，黑妮她大的叫声，哎，恁叫啥名啊？可惜被远远地抛在脑后了。

连跑带走，跌跌撞撞一直走到泥河店村头，爹才甩开梁甲印的手，恶狠狠地大喝道，不要命了恁！啊！

爹的眼睛都气红了，梁甲印不敢说啥，愣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去。突然，梁甲印觉得头被什么猛敲了一下，懵了一下，黑了一下，伸手一接，哎呀咋是雨点？咦，不是雨点，咋是冰雹粒子？赶忙仰脸问天，真是日怪得很，刚刚还火烧火燎的大晴天，咋就一下子黯然无光了呢？咋就下开冰雹粒子了哩？咋就下大雨了哩？

梁甲印回头向黑寨村方向吐了口唾沫，陈瞎子胡骗人哩，还桃花运哩！狗屎运还差不多。出来就碰上逃难人群，出来就碰上飞机轰炸，出来就碰上那一家的马车受惊了，出来就碰上个这大雨冰雹，交狗屎运吧，交背时运还差不多！胡乱骗俺哩，不得好死的陈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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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之后，梁甲印在陈州一中尹乐天老师家看到一份《豫东报》，其中有一篇题为《人祸？天祸？》的文章中说，“1938年6月9日上午9时，国民政府下令，国军新编第8师师长蒋再珍指挥，从黄河南岸征集来的几百民工，挖开了花园口黄河大堤，浩瀚汹涌的黄河水流，由中牟县、尉氏县沿鲁河、颍河、涡河南犯，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一泻千里，肆意冲撞，一时之间浊浪滔天，房屋被吞。而后在正阳关至怀远段涌入淮河。再从淮河溢出两岸，继续泛滥。黄河夺淮之水一直冲到洪泽湖，洪泽湖立马决堤，淮扬地区全部陆沉。最后入海。河南、安徽、山东、江苏4省遭洪水淹没111个县，其中灾情严重的有44个县市，3911354人外逃，893303人死亡，受灾总人数达1200万人，给当地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蒋介石的“以水代兵”当然不可能挡住日本鬼子的铁蹄，8月20日，国民党陈州县政府弃城南逃迁到水寨集。

花园口决堤85天后的9月5日，1000余日本鬼子在大贺中将率领下，在飞机、大炮轮番轰炸之下，炸毁几段陈州古城城墙，用坦克车拱毁古城东大门，冲进陈州城里烧杀奸淫，无恶不作。

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