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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第1页）

她差一点就答应他了。可是她离及笄只剩几个月了，她及笄之后就可以离开这座宫殿了。她为什么要在此时，背叛养育她的皇帝皇后？

那时候她想不到理由，少年那时候也没有说出他的理由。

然而在她及笄典礼上，她觉得自己漫长的路终于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十五皇子向皇帝皇后请求，要将她嫁给他，他说他心悦她已久。

那是几个月前，他不曾说出来的理由。

她坐山招夫的梦想，绣楼招婿的梦想，为宗族延续荣光顶门户的梦想，行走山野之间的梦想，一瞬间都变得遥不可及。

她很想说她不愿意，可是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心，她是愿意的。那些梦想，好像都不如眼前的少年重要。

于是她没有招婿，而是变成了他的王妃，随他前往贫瘠的封地。然而那却是他们最快活的日子。远离了朝堂和宫廷，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上，一心一意地过着小日子。

她扮着男装，跟他出入各种场合，和大家高谈阔论，做生意，谈事业，好像她的梦想，转了个弯，还是实现了。

除了要跟人分享丈夫这一点。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也要如此，毕竟她是要坐山招夫的，怎么会容夫君娶妾室。可是现在她是王妃，王爷在她之前就有穆慈仁，在她之后也没有断过人。

王府中的人口越来越多，每日聚会中的莺莺燕燕也热闹起来。她的好妹妹在一个个养育孩子，而她却始终不曾有孕。

她似乎又回到了幼时的宫廷。她和穆慈仁，像当年的皇后跟贵妃。穆慈仁总是暗暗与她争锋。穆慈仁不知道，她怜悯她们。

她除了内宅还有别的生活，她可以自由行走世间，她不必每天挖空心思琢磨，如何才能丈夫多留一晚。

然而她也开始怜悯自己，她越来越难以忍耐这样的日子。她发现怨恨在折磨着她，摧毁着她的爱意。

她告诉自己，也许我该走了，回到我自己的生活中去。然而忽然在此时，皇帝病重。他们被急招回都城，不出一个月，她就由王妃变成了皇后。

她更没有理由拒绝与人分享丈夫，她也失去了离开的机会，她怀孕了。

在丈夫登基之后的这一段日子里，她和丈夫是最信赖的战友，他们精诚合作，抵御外敌。她似乎忘记了之前的龃龉。

她不知道丈夫对她还有多少爱意，她对他更像亲情。她怀上了谢衡月的时候，登基为皇的丈夫欣喜若狂。她看着他喜悦的模样，想世事哪能尽如人意，那就这样过下去吧。

年少的梦想就是用来抛弃的。

接着她生下了更可爱的小公主。她的心分了一多半在孩子们身上。她好像找到了新的生活乐趣，而皇帝也比从前更忙碌了。

他们之间除了孩子和朝堂之外，能说的话题很少。他从来不问后宫的事情。即便有人向他告状，他也从来不插手。她知道这是他信任她，觉得她总能处理好。

有什么处理不好的呢，不过是一群关在高高红墙里的寂寞女人们，靠咀嚼别人的辛酸来排遣自己的辛酸。她们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途，也没有爱情的滋润，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的孩子。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知道玉女关的冰雪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父母是如何过日子的，而这大千世界的平常夫妻又是如何过日子的。

她的血肉已经跟这宫墙融为一体，她即使想走，也离不开这里了。

她看着调皮的儿子，活泼的女儿，好像一生这样度过也没什么不好。看着他们成长，看着自己老去。

万千人都是这样过的。爱与不爱，梦想什么的，都太遥远了。

然而她最心爱的女儿八公主死在了中秋宴会上。

她怜悯所有人，怜悯被宫墙吞没的女人们，却没人肯怜悯她。

她知道自从丈夫登基，就有人不断地想从皇后宝座上拉下她来。她那时候也考虑过，不若索性让贤。可是多年不孕的她，却突然怀孕了，她走不了。

八公主的死，一下子揭开了她不愿意正视的生活真相。

她既伤心又愤怒。她要皇帝严查，可续白新却一口咬定是他误杀。

那夜一直下着雨，小公主过了头七，然而她却总觉得孩子的幽魂在空中回荡。她忆起了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度过的少女时代。

那个红着眼睛要跟她浪迹天涯的少年，变成了铁血帝王。而她过上了她少女时代所不理解的生活。

她站在丈夫面前，冷冷对他说：&ldo;为何天下女子如此之苦，男子能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女子却只能守着一人。即便如此，最终亦不免秋扇见捐，长门梦断。&rdo;

她看着丈夫惊异而痛苦的眼神：&ldo;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现在不清醒，你回去吧。&rdo;

而她继续冷笑着说：&ldo;丈夫不可靠，儿子也不可靠。&rdo;

隆庆皇帝终于忍不住了：&ldo;衡月还在这里，你有什么怨气，私下跟朕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rdo;

她定定地看着丈夫，眼前的丈夫好像一个陌生人，她最终轻轻地说：&ldo;我后悔了。要是我没有嫁给你，该多好。&rdo;

雨幕笼罩大地，黑压压的，天空中的闪电照亮宫殿。

她看着丈夫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她很惊讶，她本以为丈夫心中早就没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