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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第1页）

脊背微弓，全然保护自己的姿态，还有那双腿……

他从洛阳出走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惨事、如何活命、又怎么走到了千里之外?

贺兰明月想问却无从开口，朝他走了两步后才若无其事道：&ldo;你刚才说站不起来到底怎么了，说清楚，不然我就走了。&rdo;

&ldo;别走!&rdo;高景上半身朝他一倾，紧接着重心不稳立刻要跌倒，被阿芒一把搀住。

那侍女面上已有不忿神色，狠狠地剜了贺兰明月一眼，可高景没开口，她更无立场说些什么，眼圈即刻红了。

贺兰明月望向他，难得见高景的狼狈，他却一点欢喜不起来。

高景小心翼翼抬眼，对上他目光后又缩回去，生怕自己哪里惹了他生气。阿芒实在忍不住了，按住高景肩膀：&ldo;贺兰，我托大替陛下说了。高泓起兵篡位，架空紫微城禁军破了四道城门围住太极殿，陛下……陛下被他擒住，在鬼狱中关了将近百天，直到高泓平了柔然班师回朝宣布登位。你也在宫内待过，知道鬼狱是什么地方。&rdo;

他怎会不知?

名义上归属大理寺，关押审讯的大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囚犯，正应了一句&ldo;活罪难逃&rdo;。里头狱卒与官员会用尽各种手段逼供，待到审讯结束，放出来时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故而称&ldo;鬼狱&rdo;。

高景在那儿待了百天，怎么会?

他难以置信，阿芒吸了口气继续道：&ldo;高泓的人动辄打骂，还让……让太后与四殿下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看着陛下受罚，三天两头找事。刚睡下，就用冷水泼醒了，想坐，便拿镣铐锁在墙上。陛下如今还没疯已是大幸，你凶他做什么!&rdo;

说着说着她又要流泪，贺兰明月受不了让她停下，阿芒却不：&ldo;你受了罪，陛下就没受苦吗?你有什么想发作的等他好了再说呀!&rdo;

&ldo;腿是怎么回事?&rdo;贺兰明月朝她吼，没了风度。

&ldo;……是高泓，乱臣贼子。&rdo;阿芒按着高景，不由分说一弓身掀起了长衫下摆给贺兰明月看，&ldo;铁钉嵌入后把骨头全都打碎，不给药，固定等长好一点又再嵌进去钉子……他就是要让陛下不能逃!&rdo;

从前白玉一样的腿裹着厚厚纱布与夹板，干涸的血迹是暗红色。没有暴露出伤口，他却能想象那是什么惨状，忽然有些不忍。

阿芒最后道：&ldo;陛下被……被救出来时膝盖往下经脉全废，幸得一位医者替他续骨……可这辈子要站起来都难，更别说恢复如初‐‐&rdo;

抬手止住阿芒，高景轻轻放下长衫：&ldo;没事，已经感觉不到疼了。&rdo;

贺兰明月说不出话。

高景动作很慢，好像每一下都带着骨头里的痛。贺兰明月看着他整理衣摆处的褶皱，忽然有些纳闷：银州的夏天是比不得洛阳炎热，但绝对不冷，他畏寒若尚可说是从鬼狱中出来没养好，怎么领子也遮得这么高?

但他再问便显得很在乎高景了，贺兰明月别过头：&ldo;你为什么来这儿?&rdo;

潜台词是自己的消息，高景读懂了：&ldo;陇西王的旧地就在陇城、银州、夏州三处，其中陇城早已被割让，夏州太靠近玉门容易被朝内察觉，只有银州不远不近够你藏身。再一打听银州近来变化，很容易联想到镖局是你的产业。&rdo;

&ldo;你行动不便，就仅仅因为一个推测千里路遥地来到此地?&rdo;

高景笑了笑，手搁在膝盖上扬起脸：&ldo;若是从前，没有确凿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但今非昔比了，往哪儿逃不是逃呢，上天留了这条命我自当珍惜。&rdo;

话里话外意味深长，贺兰明月只以为他在说鬼狱之事没多顾念，道：&ldo;我不留你。&rdo;

高景道：&ldo;银州也不留我么?&rdo;

&ldo;你逃狱，豫王会追杀你的。&rdo;

&ldo;如今你该改口称他陛下。&rdo;高景纠正他道，&ldo;追杀又如何?我的人全被困在洛阳，又无兵权，往北只能逃亡柔然……早晚也被送回洛阳任他发落。&rdo;

贺兰明月喉头微动：&ldo;为什么?&rdo;

高景看他一眼：&ldo;扶持阿洛的是我和父皇，他上台接替西柔然可汗之位，父皇驾崩，高泓便策反了东柔然的几个部落联合攻打……大胜，阿洛被杀。往南呢，南楚覆灭，李环无权无势自身难保。你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逃去哪儿?&rdo;

贺兰明月道：&ldo;你不怕我把你送回洛阳向高泓邀功讨赏?&rdo;

闻言，阿芒目光如刀地刺向贺兰明月，却被高景一个眼神制止。他打量贺兰明月时总算有了一丝往日神采，笑着问：&ldo;你会吗?&rdo;

&ldo;若你回去，该如何?&rdo;

&ldo;不如何，或许接着进鬼狱吧。&rdo;高景说到那两个字时有一点发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继续道，&ldo;他不会弄死我，你可以放心。&rdo;

但他放什么心呢?

提起一身残废和害他至此的高泓没有半点咬牙切齿的恨意，这不是他熟识的高景，皇家贵胄，天之骄子……从现在的高景身上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万念俱灰，身如浮萍，哪还能窥见当日芝兰玉树的模样?

高景以为他在乎的只是背上人命于心有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