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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第1页）

两下里无话，气氛颇为安静，半晌沈徽抬头，忽然笑问，&ldo;那日送完林升，你怎么想起去西苑了？&rdo;

容与眉间一跳，看着他道，&ldo;想去看看，承明殿屋檐下的燕巢还在不在。临时起意，忘了告诉你，是我的不是。&rdo;

&ldo;哪儿来什么不是？你心思就是巧。&rdo;沈徽不以为意，总是能找到理由夸赞他，&ldo;不过何时变的这么任性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倒不像你素日做派。&rdo;

心里微微有些发涩，容与想了想说，&ldo;承明殿的匾额，我写好了。就放在我房中的书架上，你不是说想换么……若觉得写得还能看，随时都可以换。&rdo;

&ldo;你明儿拿来给我不就行了。有什么不好的，你写得还能差到哪儿去。&rdo;说话间，沈徽已换了几本奏折。

一颗心忽悠悠地，提到嗓子眼，又落下去，紧盯着他的面色，容与猜想，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是一片苍白。

坐立不安，却不能让他看出来，容与起身去添茶水。低头间，发觉他今日沏的是阳羡茶。往事猝不及防地袭来，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和沈徽曾一起度过的，那个共听漏声长的不眠夜。

假如时光能倒流，假如流水能回头，哪怕再经历一遍不堪、绝望、彷徨、难过……他依然愿意接受身后伏案的那个人，只要能换取多一日在他身边的陪伴。

啪地一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合上奏折的声音，心跳仿佛停了似的，他听见身后的人问，&ldo;你为什么去西苑？&rdo;

这句开场白倒是别致，容与用力呼吸，最为忐忑的等待已经过去，接下来的一切，他自信可以从容应对。

他转身，迎向沈徽探究的眼神，回答，&ldo;去看廊间燕子，因为到明年春天，我不会再见到它们。&rdo;

沈徽目光清澈，双眸幽深，内里没有一星预想中的怒火，和他平静对视，其后平静开口，&ldo;你想去南京，可我不会放你走。&rdo;

容与牵唇，态度不屈不挠，&ldo;那么我就再请旨，直到你准了为止。&rdo;

沈徽沉吟着，神色少见的带着几分茫然，&ldo;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么？&rdo;

这句话最是令人心痛如绞，容与含着笑，悠悠作答，&ldo;我是说过。可是后来发现，我陪在你身边，会令太多人不满意。那些人都是对你而言，至为重要的人，你不能离开他们，但是可以离开我。&rdo;

沈徽摇头，&ldo;你才是最重要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已被我压下去了，不会再闹了。还有二哥儿，你是不是顾虑我和他的关系，他是我儿子，但凡他想要这个位子，就绝不敢忤逆我……&rdo;

容与第一次摆手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缓缓道，&ldo;我不是担心这些。我是怕了，也累了。眼下有你在，太子尚且不能容我，何况以后？我不想死得全无尊严，更不想连求死的权利都被剥夺。这些我从前不敢想，甚至也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但前次事发，就在天子脚下，我被人重创。这些天再去回想，我清楚知道，我还是会怕。&rdo;

&ldo;我不怪太子，也不是要你去怪他，但至少我还能躲得掉。倘若我走了，隔上三年五载，太子和朝堂上的恨我的人会渐渐淡忘，等到日后那一天，他们更加不会记起来，那么我就可以平安终老了。所以我求你，放我走罢，就当是可怜我，成全我后半生的平安、平静。&rdo;

沈徽怔怔听着，初时不发一言，想着容与的话，大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ldo;你不信我？我说过会护着你，至少我说过这话以后，并没有，并不算食言过。&rdo;

最难挨的时刻应该过去了，他有足够的勇气直面惨淡，容与仰头笑出声，&ldo;有人弹劾我，你就罢他官，再不然就干脆杀人。那么一群人呢？一朝堂的人呢？你杀的完么？就好比太子，他是你的儿子，大胤唯一的继承人，真有一天要你在他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我么？&rdo;

沈徽忽然瞪大了眼睛，可容与并不想听他的答案，于是接着道，&ldo;我不能奢望你会为我，做太多有违纲纪之事。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我尚有自知之明。&rdo;

&ldo;你还是不信，&rdo;沈徽轻轻地笑了，&ldo;你总觉得我会和李三郎一样，为了江山权柄，什么山盟海誓统统都可以抛得下。&rdo;

&ldo;这没什么错！皇帝本来就是肩负天下的人，而不是承载某个情爱誓言的普通男女。你受了世人敬仰，八方朝贺，享受着你的子民供养，当然不能在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只选择忠于自己的感情。何况这个比方不对，李三郎和杨妃尚且有十多年夫妻情，我自问比不了。&rdo;

他咬牙，听得见自己心口滴血的声音，&ldo;我们之间，没有那么深刻的情感。&rdo;

话音落，殿中一片死寂，两个人相对坐着，相对望着，却各自感受到何谓室迩人远，彼此再寻不到从前那种相亲的温暖。

&ldo;道理都对，可惜你不是我。&rdo;沈徽再笑，冷静的叹息，&ldo;说了这么多，你是心意已决？&rdo;

容与郑重颌首，&ldo;是，我一定要离开。&rdo;

&ldo;如果我从宗室里选一个孩子，立为嗣子呢？&rdo;沈徽笑着问他，好像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