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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兵不死（第5页）

2018年5月20日，在雅加达亚运会上，电子竞技作为一项体育运动首次出现在大型赛事中。中国队首先获得了《王者荣耀》（国际版）的冠军，然后在《英雄联盟》总决赛中以3∶1力克韩国队。尽管《英雄联盟》是中国PC（个人电脑）端游戏人口最多的项目，但韩国历来是《英雄联盟》的霸主。这个奖杯得之不易。

是电子竞技更需要亚运会，还是亚运会更需要电子竞技？与其说是电子竞技需要亚运会，不如说亚运会更需要电子竞技。在微博上，有关亚运会的阅读量为10.8亿，而有关电竞亚运会的阅读量却高达16亿，远超亚运会本身。第三方市场情报研究机构Newzoo最新发布的全球电子竞技市场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有1.92亿观众观看电子竞技，其中，中国观众最多，为6040万人，其次是美国观众，为2460万人。

韩国、日本的多家主流电视台对此次亚运会电子竞技比赛进行了全程直播，但央视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对比赛的直播。

又一个高潮在11月3日到来。这一天，《英雄联盟》S8全球总决赛在韩国仁川文鹤体育馆举行。来自中国的iG战队杀入总决赛，以3∶0的战绩击败欧洲战队FNATIC，获得英雄联盟的全球冠军。中国战队等待这一天至少等了8年。在很多大学里，学生们挤在食堂里一起观看现场直播。比赛结束的时候，学生宿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iG！iG……”这一次，央视新闻、共青团中央、紫光阁的网站都发微博祝贺。

2003年电子竞技就已经被国家体育总局列为第99个正式体育项目。文化部也已将电子竞技纳入新的五年规划之中。各地政府对电竞产业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兴趣。那么，备受瞩目的电子竞技，究竟是新兴产业，还是传统产业呢？

电竞产业拼命想跻身传统的体育产业，这不单是为了获得合法性的支持。事实上，像电子竞技这样的新兴产业，已经越来越痛切地感受到，必须要向传统产业的老兵学习。

无论是从选手的训练、俱乐部的运营，还是赛事的组织方面，电竞产业都在向传统的体育产业竞技取经，学习传统体育产业是如何在上百年时间里，用一场场充满戏剧色彩的赛事、一个个史诗般的传奇人物塑造出精神图腾，让数亿跨越文化、年龄和性别的人们拜服脚下。

2018年8月11日王者荣耀冠军杯国际邀请赛总决赛赛事现场

图片来源：腾讯互娱

和传统的体育项目一样，电子竞技也有自己的职业选手。民间高手可能在一盘中偶然胜过职业选手，但在团队配合上远远不及职业选手，因为民间高手不太可能保持稳定的成绩。电子竞技职业选手的训练和传统体育项目如出一辙。一个电子竞技职业选手的一天往往是这样度过的：同一个队的队员住在一起，集中训练，从中午12点开始，一直练到晚上两三点。晚上网络更流畅，适合跟国际选手对练。队里有教练，有专门做饭的人员，有的俱乐部还特地请了中国女篮的心理辅导团队。如果队员打得不好，教练会暂停训练，让大家复盘。

这样，队员聚集在一个个电子竞技俱乐部之中，这些俱乐部的运营也越来越专业化。朱砂是一位24岁的西安姑娘，曾经在券商和投行工作，后来离职加盟了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作为俱乐部的运营经理，她要负责电子竞技选手的包装。她告诉我们，这是从韩国学来的，但中国的电子竞技俱乐部已经青出于蓝。每个赛季，俱乐部和赛事承办方都会想办法打造几个明星选手。选手所处的位置中核心位置叫作“C位”。要想站到C位，不仅要看实力，还要看颜值。原来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选手都被朱砂逼着去做了发型、拍了宣传照。俱乐部官方微博、官方微信、贴吧、粉丝群、Logo推广，一个都不能少。大赛之前，组织粉丝、制作海报、为粉丝制作荧光棒和VI（视觉识别）手环、选择应援色，每件事都必须精益求精，这样才能让俱乐部和电竞选手有更强的辨识度，让粉丝团有更强的仪式感。

电竞中心原来是在北京，因为北京的高校多，大学生多。后来电竞中心从北京移到上海，最初的原因是电子竞技需要和外国优秀选手对练，上海的网速比北京快，后来上海在电竞商业化方面做得更好，电竞中心就移至上海了。更多的城市也正在尝试吸引电竞俱乐部落户，比如Sky所在的WE俱乐部《王者荣耀》的团队就已经落户西安。越来越多的城市在发展文体产业的时候会考虑支持电竞俱乐部。这些城市希望将电竞俱乐部打造成一张有特色的城市名片。是动辄花费几千万元补贴传统体育项目（比如支持那些从不长进的足球俱乐部）好呢，还是另辟蹊径，找到一个新的出口，放飞年轻人的激情和梦想好呢？得年轻人者得天下。

电竞赛事更是主动地模仿传统体育产业。KPL（《王者荣耀》职业联赛）是目前电竞行业最成熟、规则最为复杂的赛事之一。你可以从各个细节看出其模仿NBA（美国男子职业篮球联赛）的痕迹。

KPL像NBA一样分东、西两个赛区，春、秋两个赛季；还分常规赛、季后赛、总决赛三个部分。KPL先是在东西赛区各自比出一支冠军队伍，然后两支队伍再进行总决赛，决出季度冠军。

KPL每年两场的总决赛不只是一场比赛，它更像是一个“综艺＋体育＋电竞”的狂欢盛典，该盛典由一连串的板块拼凑而成：决赛现场有赛前采访视频、有文艺明星助阵和明星表演赛。例如，2018年前KPL春季赛总决赛上来助兴的有钢琴演奏家郎朗、青年演员娄艺潇等。很多明星也是电竞爱好者，他们本身有兴趣配合，也乐于通过电竞赛事塑造一个更为年轻人喜爱的形象。

2018年7月8日，KPL春季赛总决赛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举行，18000张座位票早已售罄，几乎座无虚席。整个决赛颇似美国职业橄榄球大联盟的年度冠军赛“超级碗”。KPL赛事的承办方量子体育VSPN公司OBS组的负责人奥伯（Ober）从一开始就抱有这样的想法：“这场赛事最有希望成为有中国特色的‘超级碗’。”奥伯的团队还刚刚承办了2018《王者荣耀》冠军杯。与KPL相比，参加冠军杯的不仅包括国内的俱乐部，还包括国外的俱乐部。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企图将冠军杯打造成《王者荣耀》界的欧洲冠军联赛或者世界杯。

电竞赛事直播本身的技术、流程也颇多借鉴了传统体育赛事直播。比如在KPL赛事直播时，有一支叫作OB（观察员）的幕后团队，他们和传统体育赛事中的摄像师功能类似：10个人坐一排，拿着手机看游戏画面，发现有对战或者关键信息，就推给导播，导播根据经验和实际情况决定向大众推送什么画面。整个过程已经形成了一个标准化的操作流程，其主要目的就是让画面更好看，让观众更“着迷”。一些体育赛事直播中常用的即时慢动作回放等技术也开始频繁见诸电竞比赛的直播中，而在不到10年前，这样的慢动作回放几乎只会在传统体育赛事转播中出现。

NBA的观众平均年龄已经在40岁以上，“世界杯”的观众平均年龄也在上升。对相当数量的年轻人而言，电子竞技的对抗性、可观赏性都要比传统的体育比赛更强、更吸引人。现有的游戏直播借鉴了传统体育的内核，但在采用新技术方面比传统体育有更强的包容性。

2018年KPL春季赛总决赛用AR技术做了一只鲲，这只梦幻般的独角巨鲲在观众席的上空自由自在地游弋。这只鲲从两千年前庄周的思绪中游出，游到了《王者荣耀》的游戏中，然后一转身，游向了没有人能看得到的未来。

新与旧

2018年9月10日，马云选择了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宣布退休。他宣布，一年之后，也就是2019年9月10日，他将不再担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又一个老兵即将退役。马云挑选这个日子，不仅是为了庆祝教师节，更是因为19年前，阿里巴巴就是在这个日子成立的。马云说，他退休之后打算当一名老师。

9月19日，就在他宣布退休一周之后，阿里巴巴CTO（首席技术官）、阿里巴巴达摩院院长张建锋在云栖大会宣布，阿里巴巴将成立独立芯片公司——平头哥半导体有限公司。平头哥是蜜獾的别称，被称为世界上最无所畏惧的动物。这个公司名称是在马云的坚持下起的。平头哥公司计划在2～3年内打造一款真正的量子芯片。一个肩负着特殊使命的新企业诞生了。

马云宣布要像老兵一样退役，但平头哥公司像一名新兵一样上战场了。

2018年5月25日，国家发改委发布《汽车产业投资管理规定（征求意见稿）》，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到了分水岭。此前如过江之鲫一般出现的代工模式、僵尸车企将被大面积叫停。已经步入电动汽车制造领域的外来者正在试图补齐自身的短板，纷纷从国内外汽车行业招兵买马。一大批老兵，被招募进一支新军。

与此同时，一汽红旗发布消息，称将于10月份推出首款电动汽车红旗H5EV，预计续航里程高达310公里，也会加入智能网联技术，比如手机叫车、自动泊车、自适应巡航技术。一个老企业，杀进了一个新战场。

根据商务部、工信部披露的数据，截至2018年6月，中国共有5.5亿网民在网上买过东西，但网购人数增速已经连续4年下滑。与此同时，有100万家实体店参与天猫“双十一”活动。连久违的实体书店也回归了。曾经快速增长的新生事物已经减速，看似穷途末路的传统商铺又出现转机。

2016年，中国成为亚马逊阅读器——Kindle的第一大市场，很多人预言，电子书的时代已经到来，纸质书很快就会被淘汰。事实上，根据2018年由中南传媒产业研究院和华泰证券研究所联合发布的《阅读产业发展报告（2017）》，中国的纸质书市场规模达到1800亿元，而电子书市场规模只有20亿元。年轻人并没有抛弃纸质书。在纸质书的读者中，30岁以下的年轻人比例高达52.3%。传统的纸质书仍然是主角，新兴的电子书只能充当配角。

一排排电脑前，一群面有菜色的年轻人，对着屏幕上被放大的眼睛，一步步做好标记点。他们被叫作数据标注员。2018年最热门的技术是人工智能中的深度学习。深度学习的关键是给机器做大量的数据训练，在做数据训练之前，必须人工对数据进行标注，作为机器学习的先导经验。这些工作简单而枯燥：拉框标点、打标签、分割、批注。像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等关键点上，要做20多个标记点。这种机械且低薪的工作大多是由来自河南、河北、山东、山西等人口大省的非熟练劳动力来做，甚至有些企业还会把这些工作外包给学生或家庭主妇。看起来最前沿的科技，却是由最低端的劳动力引导的。

旧的不一定是过时的，旧事物中同样蕴含着创新的基因；新的不一定是更好的，甚至新的并不一定是新的。创新不是简单地弃旧扬新，而是不断地回到传统，在旧事物中重新发现新思想。

2018年，新和旧之间的界限已经很难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