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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2页）

气吞残虏战穹苍

八月初七，近乡情怯。

迎着午后的暖阳，定定地望向天边的那座城，手脚微凉。

&ldo;噗！&rdo;身下，踏雍不耐烦地打了个响喷。

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挥马鞭，壮胆似的吼道：&ldo;驾！&rdo;

马踏清风，疾过飞鸟。暖阳照在脸上，却难以渗入肌理。偏过脸，飞逝而过的株株白桦将那段艰辛硬生生钩出心底。记得那一天，河水刺骨，枯叶飘零。再转首，向前望去。只见形似酒爵的酹月矶屹立在江头，似乎在见证那段锥心的回忆。犹忆那一日，漫天血腥，生死别离。

&ldo;驾！&rdo;一踢马腹，快若流星，将惨淡的景色抛至身后。

灰色的城门沉重的没有半分生气，护城河散发出阵阵恶臭。仰首望去，门楼上的&ldo;繁城&rdo;二字被灿烂的秋阳反衬得更显沧桑。未至九月，却已是凄凄惨惨的悲秋模样。这，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时时处处都洋溢着春色的繁都，还是那一座不适合秋的城市吗？

揪心地疼，记忆中的天上人间已经堕落到地狱的边缘。

&ldo;什么人！&rdo;守城的士兵大吼。

定睛瞧去，他们穿着赭色军服，是青国士兵！带着几分疑惑翻身下马，从包袱里拿出玉牌递过去，沉声道：&ldo;我是从云都来的，韩将军在城内吗？&rdo;

方脸士兵接过符令，仔细地看了看，随后躬下身，将玉牌双手捧上：&ldo;将军出城了，晚些回来。&rdo;有礼的回答不露半丝军情，不错的兵士。

将玉牌收起，微微一笑：&ldo;那我就先进城等他。&rdo;

方脸向其他人吩咐了几句，转身看向我：&ldo;大人，请。&rdo;

&ldo;多谢。&rdo;

&ldo;大人，让小的来牵马吧。&rdo;方脸走在我身边，刚想要拿过马缰。只见踏雍猛地仰起脖子，龇牙咧嘴地长嘶，惊的他向后一跳：&ldo;呵，挺凶的。&rdo;

轻轻地拍了拍踏雍的颈侧，笑道：&ldo;嗯，这家伙认人的。&rdo;安抚地摸了它几下，举目望向四周。绿檐红柱早已斑驳，舞榭歌台已被雨打风吹去，参差十万人家已大多成了残垣断瓦。昔日车水马龙的青龙道如今空空荡荡，偶尔走过的几个人也是一副落魄模样。真是江山易老，物是人非。

这就是我的生地啊，感到入骨的痛。

长长地叹了口气：&ldo;这位兄弟，才出云都十日，你们已经到了荆国境内，好快啊。&rdo;

方脸得意地扬了扬眉：&ldo;我们将军治军甚严，说了这次是急行军，咱这些小的可不得带快点跑？不是狗子我吹，真要比起来。&rdo;他看了一眼踏雍，&ldo;您这匹马都未必是我们的对手。&rdo;

&ldo;是啊，我是晚你们一天出都的，结果到今天才追上。&rdo;笑了笑，继续问道，&ldo;不过这繁都是怎么取的？速度也太惊人了吧。&rdo;

&ldo;嘿！&rdo;狗子来劲了，&ldo;这繁城可不是取的，而是献的！&rdo;

&ldo;献的？&rdo;

&ldo;嗯！都是九殿下的功劳啊。&rdo;他的眼中满是兴奋，&ldo;以前啊我一直以为那些养在大红墙里的王族一个个全是软脚虾，九殿下才来的时候，兄弟们虽然表面上恭敬，私下里可全不服他。&rdo;狗子急道，&ldo;前日包围繁城，将军让营中的前幽人唱起家乡歌谣，守城的士兵有些搔动。对方大将当场就杀了几个哭成泪人的士兵，这效果就又没了。&rdo;他叹了口气，&ldo;就当大伙儿以为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之时，九殿下命军中所有会识字的前幽兵写下自己平时吃什么、用什么，原是哪里人。然后将布条绑在箭头上，全都she进城里。&rdo;狗子以拳槌手，语调微扬，&ldo;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从城楼上抛下荆国大将的头颅，守城的士兵反了。哈哈哈，就这样开了大门，放兄弟们进来了。&rdo;

闻言轻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人亦然。允之啊，你果然最擅长操弄人心。

&ldo;一开始大伙儿还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让他们写平时的吃穿住行。&rdo;狗子摇了摇头，&ldo;待进了城才发现，守城的兄弟们太苦了，这里的人也太苦了。他们的口粮还不如我们军中的战马，身上的衣服也一个补丁加一个补丁，而荆国的大将却住在前幽王宫里，天天大鱼大肉。怪不得他们看了布条就反了，要是老子，老子早他妈反了！&rdo;狗子激动地拍了拍胸脯，&ldo;咱将军当场就放出军粮，救济了百姓。那些士兵一个个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是终于等到蛟城韩家的人了，终于有盼头了。&rdo;狗子摊出手，示意我左转，&ldo;那时候咱才知道，原来将军他们这个姓氏在繁城里有那么大的影响。&rdo;

&ldo;嗯。&rdo;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亡国之后百姓应是愈发怀念过往，应是愈发思念爹爹这位振国将军。

&ldo;啊，快到了。&rdo;狗子指了指玄武道上的一条支路，&ldo;就在这个啥青街里。&rdo;

&ldo;常青街。&rdo;握紧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ldo;对对！&rdo;狗子挠了挠头，&ldo;唉，大人，你怎么知道的。&rdo;

全身像是触电，每一块肌肤都在战栗，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眼眶微涩，松开马缰，沉沉走去，一步、两步……眼神微颤地看着眼前这座宅子，手指轻抖地触了触门口的那个石敢当，泪水终于落下：爹、娘，我回来了。眉姨，我回来了。全叔、竹韵，我回来了。

&ldo;怎么和将军一样……&rdo;身后传来狗子的低喃。

抑制住鼻腔里的酸气，轻轻地拭了拭眼角，拉住踏雍，向狗子点了点头：&ldo;多谢引路。&rdo;

&ldo;啊，没什么。&rdo;他憨厚地笑笑，&ldo;将军虽然不在，但是胡子都尉还在府里。&rdo;

&ldo;胡子都尉？&rdo;低低开口。

&ldo;呵呵，兄弟们都说习惯了。&rdo;狗子不好意思地看看我，&ldo;胡子都尉就是韩琦大人，黑面都尉就是韩硕大人。因为他们一个留大胡子，一个天天沉着脸，大伙儿就这样叫开了。&rdo;

跃上马，向他点了点头：&ldo;嗯，劳烦了。&rdo;

马蹄嘚嘚，慢慢地向偏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