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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杀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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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满……”朱德顺背手站在寝宫书房的廊下，面对着假山水池呼出一口浊气。他从不喜欢在这间书房中办公，也不让人打扫，现在推门进去迎面而来就是一股霉味，幸而开春时候的气温不高，灰尘在冷空气中显得不是那么恼人：“你觉不觉得宫里人少了好多？宽敞好多。”

“回圣上，人都处理干净了，宫里空了好几处的院子，确实是宽敞不少。”宋满躬身垂头，面上笑得温和。

“宋满啊，这间书房有多久没用过了？”朱德顺转身看着太监宫女进进出出感慨道。

“回圣上，也有十一年了，”宋满上前扶住朱德顺的手：“圣上，廊下风大，不如去屋里等？下人们做事没轻没重的，灰尘也多……”

“不用了，你叫人搬张椅子到廊下，寡人想坐着看。”朱德顺拍拍宋满伸过来的手臂，难得露出一种类似感谢的微笑。

“喏。”宋满叫小六子把堂里的太师椅搬来，怕朱德顺坐得不舒服，又再上面垫了一块软垫，软和又舒适，椅背抵在廊下的柱子旁，以减少凉风的吹拂。

朱德顺年纪不大已经算是老态龙钟了，竟是要在宋满这花甲老人的搀扶下才能走到椅子旁边，发出一阵有声的长叹才弯腰坐下，艰难程度像是在煣一根老朽的枯木，每一次顺利的弯曲都要庆幸这根枯木不想想象中那么脆弱：“宋满，你看我这身子，连是坐下都那么费劲了，”朱德顺自嘲地笑笑，在椅子上左右移动，找到舒适的位置，整个上半身一摊，人像是直接短了一个头。人老了，皮也开始下垂，朱德顺不算胖，但现在缩在领口还是能看得到脖子上积攒起的几层皱皮：“你倒是好身体，年近古稀，做事还这么利索。十几年前见你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都没怎么变过。不像寡人，这几年变化可太大了，连自己看了都心惊肉跳的。”

“圣上多虑了，老奴是做奴才的命，命硬身贱，哪能和圣上万金之躯相比，老奴生来就是为了服侍好圣上的，能服侍圣上就是莫大的荣幸了。”宋满站立在一旁，一脚微微抵着柱子，好分担一点自己的气力，站得跟舒服一点。

“满爷还是这么会说话啊。”朱德顺斜眼看看宋满，用鼻子发出一声哼笑：“还记得以前四弟私下特别喜欢这么叫你，现在被王上这么叫是什么味道啊？”

“圣上折煞老奴了，宋满一直是圣上的奴仆，哪配得上这一声爷呐。”宋满低头，老腰已经禁不起折腾，这一弯腰便显得颤颤巍巍的，不得不一手撑着小六子才艰难完成。

“今日的药送来了吗？”朱德顺似乎觉得这么欺负一个老人家确实不太得体，无趣地移开目光，转换话题。

“回圣上，刚刚送来了，是现在便服下吗？”宋满艰难起身，声音略带着气喘，更显可怜弱小无助和忠心。

“拿过来吧，误了时辰可不好，”朱德顺点点头，干瘪的双唇孩子气地左右撇撇，等着身边人的服侍。

“喏。”宋满从小六子的手上接过仙丹，两人默契地在空中眼神交汇，像有经验的渔民会知道暴雨前的空气会变得异常潮湿一样。

丹药送入口，宋满的笑容也变得愈加和蔼良善：“圣上，为什么突然重用这间书房？”

“阿满是明知故问吗？”朱德顺好心情地揣手道：“该死的人都死光了，这间屋子也不需要再空下去了。父王还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办公，在这养鱼，花纹不好看的就送到太子院里。寡人还记得当年父王咽气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嘱咐我一定要夺下这江山……”说着脸是笑僵了一样，不得不用手揉搓，或者可能这嗜血的君王也有伤心的往事，此时正掩饰泪水：“人都道寡人没心，弑父弑弟，不过是时局所迫，这世上哪有什么君王手上不沾点血的啊。杀人嘛？寡人也不想的嘛。”朱德顺耸耸肩：“不杀人的人就算是好人了吗？寡人是王上啊，能和平民相比吗？”

“圣上英明，圣上是真龙天子，怎能和平民相提并论。”

“还是宋满明事理，”朱德顺看人流看得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趣，起身道：“算了，寡人乏了，先回去休息了。你替寡人在这看着，书房里有的每一件东西都要保持原样。”

“喏。”

次日朱德顺驾崩，死于睡梦中，御医诊断是服用过量仙丹所致，举国哀悼七天，七天过后朱钰继位，改年号，改律法，颁新政，选贤用能，刚及弱冠，做事狠厉独到有魄力，连是老臣都要忌惮三分。

王上寝宫书房。

“满公，”朱钰埋头于奏折之中，连是和他父王一个德行，和人说话喜欢不看人，连头都不愿意抬：“寡人这里有小六子伺候着，您且放心回去休息吧。您身子骨不好就不要常在宫里走动了，万一碰着摔着了苦的是您自己啊，您说是不是？”

“圣上，”宋满和小六子眼神对视，后者无奈地摇头：“老奴此次前来是想和圣上说关于先王的事情……”

“我父王还有什么事情啊？不是都哀悼七日了吗？寡人都继位了，人都安葬好了，还有什么事要做？”新王勤政，说话是越来越不在乎礼节和说辞，让宋满这种老派的王室来说听着很不舒服。

宋满沉肩，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一次重大讲话前的准备活动：“圣上如此行事，太过缺乏礼数，恐怕天下人会有闲言碎语，说圣上不孝……”话说得重了，连是宋满自己都惊异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有一瞬的慌张，但很快压了下来：“按礼数圣上应当为先王守孝两年，穿素衣，吃素食，赏赐……有功之臣。”宋满的小眼睛瞟着朱钰，但不敢正眼看人。

“啊，你这么一说，寡人倒是记起来了，”朱钰难得停下毛笔道：“父王前几日给我托梦说像让满公下去继续服侍他，原本寡人还舍不得满公呢，现在看来满公爷心里也不愿和父王分开。”朱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那寡人只好割爱把满公送下去陪父王了。”

“圣上？！”宋满抬头，正对上朱钰的一双黑目，本是当孙子看的孩子，现在竟带着渗人的眼神：“老奴想服侍圣上！”

“满公放心，寡人身边有小六子呢，父王可只看重您啊，”朱钰收了笑，又开始埋头涂改，头往小六子的方向偏了一下道：“小六子，你送满公出去吧，事不宜迟，今日就让满公下去陪父王吧，父王一定会很开心的。”

“喏。”小六子眯眼，和年轻时的满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公，小人多有得罪了。”伸手就掺起宋满的手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