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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不满。
“老头子可为什么要捡个笨丫头回来?”
男子叹了一声,想了一想,又道:“恐怕和当今圣上有关。”
“这和圣上有什么关系……”女子笑道,口气满是怀疑。
“你懂什么,圣上要舒家把下代家主送到宫里去,名上是皇恩浩荡,其实是把下代家主送到宫里当质子,老爷子权势过盛,圣上已经开始忌惮了。
你以为老三一家为何会被朱耀礼这么容易就杀了,听说,那是圣上在背后暗示的。
老爷子也不傻,三面几个孙辈都已经大了,且天资不俗,送到宫里就太不值了,从外面捡个小的,只称是老三的孩子,送去宫里也好,杀了也好,都于舒家无什相干!”
他说得极为轻松自如,还隐隐含着笑:“这孩子生性愚笨些还好,至少可以多活几年。”
那声音柔媚的女子一直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才语音艰涩地道:“你们舒家人……都这么深谋远虑的吗?”
尾音微微颤抖,楚楚动人。
男子朗笑出声,一把揽过那女子的细腰:“你放心,我怎会如此待你……”后面的话细如蚊语,轻地只能贴耳听见。
女子定下心来,转嗔为笑。
两人窃窃低语,调笑温存,亭台茂盛处渐生一片粉腻脂柔之色。
舒仪躲在石后,身子一阵阵地发冷,那冷是从心底冒出来的,传进四肢百骸,耳边飘过柔情蜜意的低语,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双手抵着青苔暗生的大石,触手湿冷,可手心好像比这石头更为冰冷。
她冷地直颤,唇色苍白。
刚才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就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针直扎到心上,过程是缓慢的,痛是锥心的,直刺得她连喊叫的勇气都失去了。
平素她反应最慢,悟性又不见如何出色,西席先生授课讲文,她需得回屋写上好几遍才能记得,舒家的孙辈之中,以她资质最为平庸,她年纪虽小,这些却是都懂的。
今日也不知为何,心里清明,把石后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一印进脑中。
此刻石后两人已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她缓过神来,委屈,伤心,疑惑一拥而上,脸颊热流如柱,泪珠滴滴而下。
她自有记忆起,就是舒家的幺女,从不曾想过,这一切会是假的。
往常奴仆奉承,家中兄姐避让,太公的宠爱,她视之为当然,此刻再细想,不由惶惑,平日那一张张含笑而对的脸从面前晃过,一个个都不真实起来。
一切皆成虚幻……
她眼前又模糊成一片白蒙蒙的雾天,手用力地一抹,泪水竟湿了整个衣袖。
抬起头,天色灰暗,烟霭冷清清地弥漫在梨园,那梨花蒙上了面纱,朦胧如罩雾中。
身边无任何声响。
那一男一女早就离开。
她这才发现自己躲在石后已经很久很久了。
刚跑到梨园才不过午后时分,现在天色全暗,已是夜间。
舒仪慢腾腾地站起身,身子僵直,一手一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刚站起半个身体,脚下一滑,扑通一声,面孔朝下,直直摔向地面,这一下跌地不轻,碰上地面的一瞬,头轰地要炸开似的。
手脚并用地勉力爬起,一身丝绸缎子的衣裳混着泥,肮脏不堪。
她一回神,撇着嘴,呜呜咽咽地开始啼哭。
梨园本是新造的,三层高阁,廊檐曲折,都无人居住,院子里一半种着梨树,另一半却荒芜着,白日舒二为幽会方便,已谴走所有奴仆,到了晚间,更不会有人走进这才造了一半的院子。
舒仪哭着哭着,无人答应,寂静如水的夜晚,只听见她一人低泣的哭声,于这空辽的院中飘忽回荡,凄凄艾艾,空空荒荒。
她寒毛一竖,停下声。
睁大眼往四周一瞄,不由有些害怕。
这院子荒冷孤僻,晶莹的梨花在夜间看来是惨白惨白的一片,清雾缭绕,整个院落竟好像是独立隔绝在世界之外的。
她回头望,那青岩石的甬道不见尽头,往前看,那梨花院落又是似远似近,看不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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