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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那张稚嫩的脸从琵琶后慢慢探出，就如三年后她初上胭脂时朝铜镜中探去。

转眼间，三年了。

☆、【第二章】玉宇琼楼不胜寒（1）

雅间的窗面朝着秦淮河，远远望去可见画舫游走，柳岸莺啼，姹紫嫣红映照碧水蓝天，好似一副绵延的画卷。

雅间内檀香微熏，丝罗幔帐被风吹得翩翩起舞，座中几位士子正品茗论政，一扇竹影屏风后，玉殷略施淡妆正弹着《高山古曲》，曲声恬淡清新。

&ldo;几日前圣上封杨大人为左佥都御使，可见对杨大人多么重视啊。&rdo;玄衣士子感叹道，&ldo;杨大人一向看重咱们东林学子，日后咱们中了进士，可谓前途无量。&rdo;

另一士子皱眉道：&ldo;瞧你想得真美!我倒是觉得，圣上还是不够信任杨大人。&rdo;

&ldo;这话怎么说?&rdo;

&ldo;你想想，杨大人当年力挽狂澜，辅佐还是太子的圣上登基，呕心沥血，甚至把须发都熬白了，可谓至忠。但圣上一面升杨大人，一面又扶持宦官，先是把东厂交给了魏忠贤，又是自己天天沉迷木工，让魏忠贤秉笔批奏折，可杨大人向来都反对宦官参政的，这目的不是很明显吗?&rdo;

&ldo;这……这魏忠贤着实让人头疼，若他只是掌个东厂，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跟圣上的乳母纠缠不清，圣上事事由着客氏，也自然事事由着他。&rdo;

&ldo;东厂的人，不好惹啊。&rdo;

&ldo;还有更甚的呢。这魏老头如今权重势大，搞得朝中后廷乌烟瘴气，一群小人为了巴结他，居然唤他&lso;九千岁&rso;，他还欣然接受了。&rdo;

士子拍案怒道：&ldo;岂有此理!这些小人!小人!居然对阉竖阿谀奉承，简直有辱我大明朝野的清明!&rdo;

&ldo;唉，每当听到这种消息，在下便寝食难安，怕就怕这些人这样折骨损节，败坏的不仅是士人之风，更是我大明国运啊!&rdo;另一士子咬牙愤懑道，&ldo;可笑的是，朝中有名有姓的人居然趋之若鹜地向魏忠贤献媚，争相当阉竖的干儿子。你们猜猜有谁?&rdo;

众人冷哼一声，听那人道来：&ldo;工部尚书崔呈秀懂吧?你们是没有见过那殷勤样儿，恨不得给阉竖当马墩子呢!&rdo;

&ldo;岂有此理!&rdo;

&ldo;还有兵部尚书田吉，长得像个壮硕的汉子，献媚起来让人看了都恶心。&rdo;

&ldo;呜呼哀哉!我大明早晚会毁在这些小人手里的!&rdo;

&ldo;还有刑部侍郎周应秋!这个更可恶啊!用猪蹄去讨好阉竖的从子!&rdo;

&ldo;竖子也!辱没风气之竖子也!&rdo;

&ldo;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听说过吧?竖子也，原以为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到阉竖跟前腿比谁都软。你们想象的到吗?一个穿着麒麟服提着绣春刀的人管佝偻猥琐的阉竖叫&lso;义父&rso;的场景。&rdo;士子先是义愤填膺地说着，说到这儿一桌人不由得笑了。

屏风后的音陡然一划，弦生生崩断了，像是谁惨叫了一声。

玄衣士子连忙问道：&ldo;姑娘，怎么了?&rdo;

半晌无人回应，一桌士子正疑惑，见玉殷左手提着琵琶，右手指尖正淌着血，泪水把妆都冲洗花了，一脸颓然幽幽绕过屏风，朝雅间外头走去。

&ldo;姑娘!&rdo;玄衣士子疑惑地唤了一声，无人回应。

外头经过的月娘连忙进来，笑得明媚：&ldo;各位稍安勿躁，只是琴弦断了，换一根再来便是。要不，月娘再帮各位另找一个?&rdo;

士子挥挥袖子：&ldo;不了，我等也该告辞了。&rdo;

月娘挽留道：&ldo;这就走了?行，得了空，再光临玉宇琼楼啊。&rdo;

士子道：&ldo;这是自然，玉宇琼楼风情雅致，曲子也没一点风尘味儿，倒是颇符合我等口味。&rdo;他稍作一顿，&ldo;只是，方才那姑娘也忒娇弱了些，不就指头被弦割了个口子，至于哭成这样吗?倒让我等自觉怠慢了她。&rdo;

&ldo;公子教训得是。&rdo;月娘连忙道，&ldo;奴家会好好说说她的。&rdo;

玉殷抱着断了弦的琵琶匆匆走过，她总觉得每路过一人，那人就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她性情冷淡孤僻，不善与人往来，但也知道楼内诸多人与她，表面上秋毫不犯，背地里总嚼舌根。这脸上两道泪痕，怕是又为她们添了话资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愈加烦闷，脚步不觉得加快，板着的脸极力用冷漠维护自己的尊严，僵硬得像块石头。

回房后，她开始为琵琶换弦，脑中却不断浮现士子们的谈论。羞辱感又一次如潮水涌来，像是要把她溺死才甘心。手中动作不禁加重，才刚干涸的血液复在指尖流淌起来。

十指连心，指尖的刺痛感沿着血脉迅速流到心口。

血液滴落在琵琶身上，渗入紫檀木中，留下一点暗色的印记，像是紫檀木上绽开的花。玉殷不由得看痴了，不顾手上的疼痛，又将一滴血挤出。一滴，又一滴……她像是着了魔，疯狂地挤压着已经泛紫的手指尖，像是要把血都放尽似的。

她突然感到一阵快意，伸手抽下发髻上别着的银簪，将簪尖慢慢朝手腕处移去，越接近她心中越激动。

被一方丝帕掩着的手突然袭来，夺过她手中的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