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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找陆骥抱怨,陆骥却只拍拍她的肩:“儿孙自有儿孙福,渊停生性寡淡,大约不重女色。再说,他不纳妾,愿敬着正妻,自然更好,你就不必操心了。”
长公主犹在喋喋不休,陆骥却替她递了一盏茶上去:“来,润润嗓。”
“你惯会来这套。”
长公主直发笑,却十分受用,搅着手中的荷叶茶又想起了一人,“说起来,这荷叶茶还是当初裴絮在的时候教了嬷嬷做的。她是医女,最懂这些方子了,当初大郎也是有她照看着,才能平安长到七岁。”
“只可惜,大郎还是去了。”
长公主眉眼凝着几分惆怅,“那时,她愧疚难当,请辞要离府,我当时悲痛过度便准了。现在想想其实大郎命该如此,她那几年已经尽力了,着实不该怪她。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若是还活着,恐怕也该当祖母了吧……
陆骥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手腕微抖。
“怎么不说话,你不记得她了?”
长公主朝他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絮,她中间还请辞过一次,回去待了一年,听闻是回家成婚,还生了一子,那孩子,大约……跟我们二郎差不多年纪吧。”
陆骥端起茶抿了一口,声音淡淡的:“是么,记不清了。”
“也对,我怎么问了你,你一向粗心,从不在意府里的女眷。”
长公主找不着人说话,人老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心生寂寞,于是便支着腮,看起水榭那边年轻活泼的小娘子们来,仿佛才能找回一点生机。
水榭里,早上的事只是个插曲,一群小娘子们虽然各怀心思,心地却都不算坏,待着江晚吟尤其和气。
然越是这样,江晚吟便越是无地自容,这一天如坐针毡,膝盖上的隐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与她们的区别。
胸口亦是被束着,夏日里闷得出了疹,又疼又麻。
直到回了水云间,江晚吟解了束缚,方好受一点,
只是换衣时,偶然瞥见了铜镜中的影子,她唇角的轻松骤然凝固。
她如今这副身子,若是不束胸,又遮住脸,说是一个刚生育过的少妇也有人信,哪里像是刚及笄的少女?
江晚吟虽不在深宅中长大,但也懂得礼义廉耻,知道自己如此这副模样有多不光彩。
她目光微微发抖,缓缓地闭了眼,不愿再看。
今晚披香院没来叫她,江晚吟却仍是睡不着,睡到夜半眼底还是一片清明,便披了衣,提了风灯到湖边走走。
今夜刮的是东风,不知是谁悄悄烧了纸钱,江晚吟在湖边坐下的时候,刚好有烧到一半的铜钱纸落到了她肩上。
她伸手拈下,目光幽幽的盯着,又想起了裴时序。
当初要成婚,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只要假死,然后以林家的女儿身份出嫁便好了。
但裴时序却不许,他一心一意想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婚仪,所以明知自己身份不够,仍是想尽一切办法捐官,向她的父亲忠勇伯提亲。
可如今,为了能见见那张脸,她却变成了这副样子,若是裴时序还在,恐怕也会厌恶她吧……
江晚吟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今日众人的目光还是无形中刺痛了她,她更不敢想陆缙的反应。
他那样沉稳正经的人,什么都不说,只看过来一眼,便足够让人难堪了。
夜风微冷,江晚吟抱着膝坐在湖畔,远远地望着湖面上几片没烧完的纸钱,鼻尖泛起了酸意。
酸到忍不住出声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沉沉脚步声,江晚吟忍着泪警惕地一回头,却看到了披着大氅夜行的陆缙,猛然想起自己未束胸。
陆缙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妻妹,落到她哭湿的浓密睫羽上,目光微顿。
四目相对,夏夜的风,似乎忘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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