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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街尾（第1页）

烂苹果哪儿没有。

“可不是。我上次到过一户人家，他家里四个兄弟，他是老大，根本没有媒人愿意上门。他奶奶说，人家女方家庭一听是兄弟四个，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也就这几年功夫，时风就大逆转了……这户人家有四个儿子，至今全都打着光棍，老满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以为打麻将几进几出啦，谁见着谁摇头……按照农村婚俗，彩礼加婚房，至少二十来万，假如要给四个儿子都娶上媳妇，那就要八十万，还得盖大房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四兄弟中最大的已三十七岁，这是火急火燎、火烧眉毛的大事情……后来，全家人最后的决定是，你们四个兄弟合作给一个儿子娶回一个媳妇。你们四大金刚，毕竟不能断了香火！那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后来呢？他们娶到啦？”

秦豫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免被情境感染了。

“哪有那么容易？”

张副镇长轻车熟路地走着，说：“正所谓人背时了，喝凉水都塞牙……他们先让老三去相亲，老三人不坏，三十岁不到，这应该可以吧？谁知，他相亲时，女方要十二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钱的彩礼，他们的父母让兄弟们凑份子，也咬着牙同意了。可没几天，女方却反悔了，理由是，他们家兄弟太多，怕女儿嫁过去后过不上好日子。给再多钱都不干，后来……过年的时候，我去看他们，他们的母亲生过几场大病，家里所剩无几啦……”

张副镇长平时在工作中积累的素材还蛮多，加上口才好，会渲染，他说的话也是蛮引人入胜的。

孙明眉头一皱，问：

“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天灾人祸的，可怎么办？”

“是呢。他们家平常没能积攒下多少积蓄，于是就又做出一个决定，父母死守大本营，让四个儿子都去南下打工，希望他们趁年轻挣点娶媳妇的钱。然而，由于没技术，学历低，四兄弟只能靠打零工生存，一年下来，人平二万的收入都不到。他们的父母也曾找人介绍，但媒人看到小邓的家境，都摇头不愿接单。我们说回老大……他不知不觉中，人到三十七，逐渐感受到单身的压力、漂泊的苦逼。最让他难受的是，因为单身，年终回家不仅遭到兄弟奚落，而且邻居也会指指点点，父母每谈及此事就长叹。今年，全家吃完团年饭，母亲借着酒兴提及此事，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大家心情低落，一步一步沿着逼仄的街道缓缓前行。

“他们家那个老大，对家里的愧疚感日重，大年三十那天，他一个人冒着鹅毛大雪、选择背井离乡……这不是苦情的故事呢，你们别担心，听我慢慢说……没过几天，他就给家里打电话，我终于找到老婆了。他说，他在广州，找到了一位带着两个小孩、即将离异的外省女人，人还不错，希望年后人少时能够带着媳妇回家。放下电话，他的母亲咳嗽不已。她是悲从中来呀，大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愁云依然笼罩了他们的整个新年。”张副镇长说着，叭起一支烟。

孙明见状，把耳朵上的那根烟也递给他。

“哈哈，壮士断腕呀，一个老婆逼死英雄汉！”

孙明感叹着，连声大笑，趁着街上没人，把走访途中积淀的各种情绪都一一排遣出来。

“婚姻突围，讲究的是个人能力，但个人能力也是由家庭文化决定，当经济上处于弱势，家庭教育又不足时，光棍就会被惯性地、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苏晓晓道，“我们每次一走到村里，听到长辈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农村人要认命，面对现实。于是，各种算命测字，异常地繁荣起来，形成一个畸形的产业。”

张副镇长掰着指头，有模有样地给她比画。

“正是这样，都是五行缺啥、天干地支不合啥的……现在村里的女孩子少得很，处于相亲阶段的男孩子有一百个，女孩子却只有寥寥那么几个，你被剩下，总是有原因的。假如不破解，有会啥啥的，今天你再不下功夫去抢，别人就下手了……每到春节前后，青年们陆续回村，那叫一个热闹，许多人在这一个月内把婚姻的所有程序，从见面、定亲和认亲、结婚，一溜儿全部走完，生怕夜长梦多。有的办完没有证的婚礼，就各自外出打工，谈不上了解，年轻人是完成个任务，老人则是卸下副重担……在男女性别比失衡的大背景下，男性不得不采取各种策略来抢占稀缺的女性资源。”

……

这时，他们来到了街尾，是王成良的家。张副镇长不请自入，看来这关系非同一般。

他们家的院门，是铁艺的，盖着琉璃瓦。走进洁净的小院子，可以看到那边是稻田，这边则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地，还有很大的一片果园，瓜果飘香，鸡犬相闻，算是占尽了很大的地域优势。

再往前看，就是山了，褐色的玄武岩地质，一点一点地被风化剥落，稀有的植被，也是一些茅草、芦苇，偶尔有几棵歪脖子松树。

王成良家，在这一片水土已经经营很多年了，河水被引进院子，直接流到菜地里，滋润着肥沃的黑土地。窗明几净，绿树掩映，曲水环小楼，呈现出一派兴旺与和谐。

主妇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温情体贴，风韵犹存。

“贵客来啦？请到后院里坐。”她言语温柔，在后院无花果树边的小桌子上待客，给他们端上来的茶水，是绿茶，热腾腾的，全然不是胡诗诗家里的温吞水。

除了茶水，还有几碟瓜子花生兰花豆，显得很有待客之道。

今日转了一大圈，终于得见一派喜闻乐见的场面，秦豫忍不住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她笑微微地说：

“谢谢嫂子！你们这小日子，过得蛮精致的嘛！我都要羡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