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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见她轻嗔薄怒,愈显娇媚,爱极之下,不便拂逆,勉强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坐不住,心想:“绛雪服药才睡,不会即醒。”随往厨下赶去。见瑶仙在灶前烧水煮饭,东西堆了一案板,迥非昔日绛雪那等从容不迫的情景。瑶仙回顾萧玉前来,先问绛雪醒未。笑道:“我真弄不惯这些。往日也和绛妹一同做过,全不觉得。今我一人动手,才知不是容易。这还是今早她都做好八成,共总几样炒的要现下锅,她也切好现成。不过烧一锅饭,就把我闹得手忙脚乱。如此看来,绛妹只是出身稍低,论起人品心胸,才能性格,哪一样都是上选。清弟娶了她,真是前世修积,偏会一点不爱。她说清弟不肯回家,定是避她,伤心极了。就这样,明日还想见上一面。这病也未始不是因此而起。真个比你对我还痴得多。我们命若,到底还恩恩爱爱,有百日名分夫妻可做。她才是真苦到极点。我虽是她知己,也安慰不了她的心。上天无眼,这有甚法?此时只要我们四人真能配成两双,哪怕伐毛洗髓,到地狱里去,把刀山剑树都身受个遍,也是甘心。转眼百期又到,我是早已想开,不然哭都哭死了。”说时,萧玉早凑过去,并坐一起,帮她往灶里添稻草扎。说着说着,忽闻一股焦香自锅中透出。气得瑶仙伸出粉团般的拳头,回手捶了萧玉一下,说道:“叫你不来,偏来。来又偏如麻糖一样黏在人身上,也不帮我看看。只顾和你说话,饭烧焦了,怎好?”随说随把萧玉手上稻草夺过丢开,赶忙往锅里一看,只靠底烧焦了一些,上面还好,无甚煳味。嗔道:“都是你闹的,少时焦饭你一人吃。”萧玉笑道:“好姊姊亲淘亲煮的饭,不知多香。吃不完,连锅巴我都带了回去。”瑶仙随手又打了他一拳,啐道:“人家正忙,你还有心思占人便宜。炖的蒸的,煮的切的,都是绛妹先铺排好。我就怕煮饭,你如不来,再好没有。现在只剩炒菜,下锅就熟。你在此越帮越忙,快些给我回屋,留神绛妹醒来没人招呼。别的都已齐备,只把饭装到桶里,带去好了。”
萧玉应声,将饭装好。刚到堂前放下,便听瑶仙屋内床响。疑心绛雪已醒,飞步赶进一看,绛雪只翻身朝外,并未醒转。条桌上放有一支笔,当是瑶仙适才在此写字,随手套上笔套,放入筒内。因恐瑶仙端不了许多菜,又赶回去,将现成的先端了来,斟酒上供。跟着瑶仙端了余菜来到,入房洗手更衣,去到床前低唤:“绛妹,你好些么?”绛雪迷糊答道:“好倒好些,只是心里难过,想睡得很。该上供了吧?姊姊扶我起来。烧完香回来,容我回房睡个好觉,明早再喊我起,同往祭坛上去吧。”瑶仙知她一心挂着明日之事,好生怜爱。便答:“摆好再来扶你。”随退出来,将香上好,夫妻二人跪叩默祝了一番。本想不令绛雪叩祭,进房时绛雪已经勉强坐起,知她非祭不可,只得扶出。绛雪跪在地上,也不祝告,也不哭泣,缓缓叩了几个头,便自起立,瑶仙见与往日激昂悲忿情景不类,当她人病气短,伤心只在肚里。恐久了仍要触动悲怀,不等祭酒烧纸,忙着扶进。说道:“妹子你在屋睡吧,夜来我好招呼你。我给你熬得有稀饭,吃点再睡可好?”绛雪意似感动,摇头叹道:“我生来苦命,只姊姊一人疼我。明早走时再吃吧。”瑶仙见她眼眶含泪,忙宽慰了几句,扶她睡下。重到堂前,一切停当,夫妻撤供同吃。本就想起亡母伤心,绛雪一病,更无心肠,草草终席,回房对坐。
二人俱觉心中烦躁,神志不宁,以为室有病人和连日悲郁所致,均未出口。二人原定早散,以便早睡早起。萧玉更恐瑶仙连累三日,缺睡伤神,意欲早回,好使二女安歇。瑶仙不知怎的,兀自不舍他走。留住之后,又觉心乱如麻,相对枯坐,无话可说。但萧玉连走四次,俱被留住。随后瑶仙道:“我今晚真怪,绛妹一病,我心大烦,竟不愿你离开。好在因适才上供,你的孝衣已带了来,不必回去。索性你住这里,明早我们三个一同起身,出门再分路吧,我扶绛妹横睡,困来时,我睡中间,你睡我的身后,只不许闹好了。”萧玉自是心愿。二人又枯坐了一阵,愈发无聊。恰好绛雪要起床走动,瑶仙令萧玉在外屋避过一会儿,就势将绛雪扶作横卧。瑶仙见夜未深,本不想睡。萧玉劝她早睡为是。瑶仙应了,叫萧玉也睡上去。床是畹秋在日精心自制,舒服宽大,三人身材又小,同睡还有富余。如在往日,萧玉得与心头爱宠并卧终宵,真不知要如何欢喜亲热。便瑶仙近来对萧玉也是一往情深,怜爱备至。当夜不但鼓不起情致,俱觉烦闷已极,说不出所以然来。萧玉当瑶仙担心绛雪忧思,瑶仙又当萧玉听了自己不许他闹的话,虽然也引臂替枕,一样搂抱,但迥非往日销魂荡魄,心身欲化情景。尤妙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似有心事,神魂不定,想不出一句话说。挨到夜深,才互劝入睡,各自把眼闭上,双目二合,愈发心如繁丝,乱到极点。因恐对方惊醒,强捺心情,不肯声张,其实二人一个也未入睡。末后绛雪算计时候将到,呻吟呼问。二人原本未睡,相继下床,出门一看铜漏,该是起时。同向厨下烧水洗漱,将昨晚备就食物略吃一些。
瑶仙因绛雪仍在病中,不思饮食,又偏执意非去不可。心想扶去看病也好,只得助她洗漱。刚把孝衣给她穿上,就已累得娇喘微微,支持不住。心想这样如何去法?再三劝止。绛雪也似自知不行,含泪允了。只再三吩咐:“妹子是心病,千万不可延医,徒找无趣。即便延来,我也不看。真要不好,过这三天,姊姊送我到仇人家去,我才看呢。”瑶仙知她性刚,只得允了。正要扶她上床,床侧立柜上面放有一个古瓷花瓶,原是房中的陈设,那晚拜堂,移放上去,忘了取下,这时忽然倒将下来。瑶仙手扶绛雪,不曾看到,本非碰向头上不可,幸而绛雪眼尖瞥见,一时情急,喊声:“不好!”随手一推,将瑶仙推出好几尺远近。同时萧玉也已看见,纵身一跃,伸手接住,没有跌碎。绛雪随往床上卧倒,累得直喘,断续说道:“恭喜姊姊、姊夫,危而复又平安,这是吉兆呢。”二人正忙着走,苦笑了一声,通未理会。收拾停当,萧玉因要绕路,开门先走。瑶仙把风炉、稀饭、茶缸、糕点一一移向床前,又向绛雪再四抚慰。绛雪只将头连点,一言不发。瑶仙见不能再延,只得忍痛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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