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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乐声传来，她不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乐声越来越清晰。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却说不出的好听。

阿珩轻轻走近，看见宴龙披头散发，席地而坐，地上摆着一溜大小不一的破碗片，他仅剩的一只手拿着一枚玉佩敲打着破碗片。碗片大小不同，声音高低就不同，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首曲子。

阿珩停住了步子，静静聆听，想起了几百年前，绿榕荫里，红槿花下，宴龙锦衣玉带，缓步而来，谈吐风流，神采飞逸，为求西陵公子一诺，不惜以王子之尊，屈尊降贵，任凭差遣。

他出生尊贵，仪容出众，又自小用功，聪颖过人，年纪轻轻就凭借独创的音袭之术闻名天下，谈笑间，一曲琴音就能令千军万马灰飞烟灭。想必他也曾金戺玉阶顾盼飞扬，依红揽翠快马疾驰，雉翎轻裘指点江山。可是，既生宴龙，何生少昊？王位只能坐得下一个人，不成王则成寇。

宴龙奏完一曲，才抬头看来者，没有说话，只是靠壁而卧，含笑看着阿珩。

阿珩走到牢门前，口舌发gān，说不出话来。

宴龙讥嘲：&ldo;难不成王妃星夜而来只是为了看我的落魄相？&rdo;

阿珩把藏着断掌的玉扳指和俊帝的帛书递给宴龙。宴龙就着牢间晦暗的磷光，快速浏览过，读完后，他怔怔摸着帛上的血字，两行泪水，无声而下。

&ldo;父王他什么时候走的？&rdo;

&ldo;今日下午。&rdo;

宴龙双手紧抓着帛书，头深埋着，看不见他的表qg，只看到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半晌后，他抬起头问：&ldo;他走得可安详？&rdo;

阿珩想了下说：&ldo;他的窗外有一株桃树开花了，他说的最后一旬话是&rso;那叫美人桃&lso;。&rdo;

宴龙轻声而笑，&ldo;父王还是这样，小时候，师傅们督促我用功，恨不得我不睡觉地修炼，父王却偷偷带着我去园子里玩，教我辨认各种金鱼。有繁花相送，想来父王不会觉得太痛苦。&rdo;

阿珩眼睛发涩，&ldo;我得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rdo;

宴龙张了张嘴，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的手不自禁地动着，细细看去，都是抚琴的动作。嗜酒者不可一日无酒，宴龙是个音痴，日日不可离开乐器，可是宴龙手中的乐器就是神兵利器，在他另一只手下落不明的qg况下，少昊不会让他碰乐器。

阿珩溜出地牢，没走几步，却见漫天星辰下，少昊一袭白衣，临风而立。

阿珩见被发现，索xg摘下了掩面的纱巾，&ldo;你可有算有遗策的时候？&rdo;

少昊淡淡说：&ldo;不是我周详，而是你太大意。五神山下的地牢建于盘古大帝时，历经七代俊帝加建，比王宫都严密，若不是我放你进去，你怎么可能溜进去？&rdo;

阿珩戒备地问：&ldo;你想怎么样？&rdo;

少昊看到她的样子，心中一痛，面上却十分冷淡，对着阿珩身后吩咐：&ldo;把宫中最好的乐器取出，送到监牢，让宴龙挑选。&rdo;

&ldo;是！&rdo;几个人影隐在暗处，向少昊行礼。

阿珩看了少昊一眼，什么都没说，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向着山上行去。

少昊默默地站着，良久都一动不动。

侍卫捧着一方水玉匣过来，&ldo;罪臣宴龙自称甘愿认罪，说要把这个盒子献给陛下。&rdo;

少昊看都没看，随手接过，召来玄鸟，向归墟飞去。

水晶棺中，青阳无声无息地躺着。少昊坐在棺材边，打开了水玉盒，才发现是宴龙的断掌，不禁大笑，他的父亲根本不信他，竟然以此来表明宴龙再无意和他为敌，求他饶宴龙一命。

少昊一边悲笑，一边把手掌连着玉盒全扔了出去。

他提起酒坛，对青阳说：&ldo;陪我喝酒，咱们不醉不归！&rdo;一切都被青阳说中了，自从他决定bi宫夺位，就注定了要众叛亲离，从今而后，也只有青阳敢陪着他喝酒，听他说话了。

独自喝酒易醉，少昊不一会儿就醉了，他问青阳，&ldo;你想听我弹琴吗？&rdo;

青阳默默不语。

少昊弹着琴，是一曲高辛的民间小调，人人会唱。弹着弹着，少昊突然全身抽搐，俯身呕吐，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大笑着拍打棺材，&ldo;青阳，这首曲子是父王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那时我才刚会说话，他手把手教我弹琴，告诉我君子有琴相伴，永不会寂寞……哈哈哈……我杀死了教会我弹琴的亲生父亲，却还指望依靠琴音陪伴，消解孤寂……哈哈哈……天下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人吗……&rdo;

少昊举掌拍下，绝代名琴断裂，他把琴沉入归墟，教会他弹琴的人都已经被他杀了，他有何面目再弹琴？

少昊醉躺到棺材边，举起酒坛猛灌，转眼一坛酒就空了，他笑着叫，&ldo;青阳，你也喝！&rdo;青阳沉睡不动，少昊怒了，&ldo;连你也害怕我，不敢喝我酿的酒了吗？我又没有在酒里下毒！&rdo;他打开棺材，举起酒坛，qiáng把酒灌给青阳，酒水浸湿了青阳的脸颊，模糊了他的容颜。

少昊心头一个激灵，举着半空的酒坛，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酒坛，遍体生寒。这些全是他酿的酒，有的已经封存了上千年，曾经青阳央求好几次，他才会给他一坛。他可以欺骗世人，青阳还活着，却骗不了自己，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人会品评他酿的酒，与他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