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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大街上，按喇叭声、人声喧嚣，吵吵闹闹的。一时间，她耳朵里塞满了各种英文、上海话、粤语，感觉头都要爆炸了。

街道两旁全是岭南骑楼。一楼的商铺往里缩了两三米路，便多了一道遮雨的地方，俗称骑楼。骑楼柱子上用红油漆勾出一个铺子名，竖写了&ldo;金笔行&rdo;&ldo;陈家米铺&rdo;&ldo;珮夫人&rdo;。抬起头看，二三楼的地方密密麻麻挂满了红色或蓝色霓虹招牌，诸如&ldo;皇上皇腊味&rdo;&ldo;和昌押&rdo;之类。

她看了其中一个横行招牌半天，才闹明白&ldo;家酒华荣&rdo;应该反过来念，是指&ldo;荣华酒家&rdo;。

她目不暇接地两边看，正往前走，一辆绿篷子人力车在她边上吆喝着路过。那车夫的脖子上系着白毛巾，两条腿飞快地跑。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着那辆人力车，见车上载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斜斜地靠在边上，手肘撑在篷边。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教科书里才有的人力车，感觉特别新鲜。

正看得入了神，身后传来&ldo;嘟嘟&rdo;两声喇叭响。

她回头看，见是一辆黑色老车，司机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她赶紧走开。

姨妈把她拉到一边，担心她没见过汽车，提醒道：&ldo;这边车多，你得看着点。&rdo;

她这才注意到，六十年代的香港已经有汽车了。不过外形跟现代的车区别很大，这黑色轿车又扁又矮，看着像甲壳虫。

姨妈拉着他们往前走。&ldo;改天让你表哥带你去新世界戏院看电影。&rdo;她有点恋恋不舍，觉得哪里都充满了复古气息，像在看电影似的。

姨妈说：&ldo;到了。&rdo;

一行三人停在裁fèng店门口，只见橱窗外摆着三个没头的人模，里面摆着几个大柜子，塞满了布料。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一张开阔的桌子铺着一块黑布料，几乎把整个桌子都占满了。

陆蔓君回头，伸手招呼弟弟跟上。那小屁孩立刻&ldo;哒哒&rdo;跟了过来。

跟着姨妈走进裁fèng店，她看见大桌前有一个男人埋头苦干，手里拿一把长尺子在黑布上比划。

陆蔓君打量着这个男人，穿着毛衣背心和衬衫，头发全往后梳，大概三十五岁。他脖子上系一根软皮尺和一个黑框方形眼镜。

男人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ldo;晚上想吃什么呀？&rdo;姨妈问。

男人没答，拿起那方形黑框眼镜，眯眼看了看陆蔓君和陆远。陆蔓君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只见那男人看了两眼，就又埋头继续跟着，一声不吭晾着他们。

进门时，陆蔓君想喊姨父的。看这暗流涌动的阵仗，估计连招呼都不用打了，直接可以滚蛋了。本来以为来了香港，就可以安心过日子。谁知道突然来这么一出。

姨妈看他像是生气了，就扶着陆蔓君的肩膀往前挪：&ldo;哎，你看，我外甥女长得多好呀。&rdo;又拉着陆远的手，&ldo;看，我小外甥多可爱。&rdo;

姨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ldo;没得商量，养不起。&rdo;

姨妈像是要动怒了，眉头跳了一下，又忍了下来：&ldo;哎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小孩子嘛，吃得了多少……&rdo;

&ldo;我昨天有没有说，不许去领人？有没有说过，领回来了也没用，我不会养？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别人，一领还领两个！&rdo;姨父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急得一口气上不来，整张脸涨得通红。&ldo;非要养是吧？好啊‐‐&rdo;他抖着手指着萧娟：&ldo;要养你自己养！我没那么多闲钱！&rdo;

&ldo;你！&rdo;萧娟也不是没有脾气，张了张嘴，这时候硬碰硬不划算。她到底还是放软了声音。&ldo;我也就剩这么两个亲人，他们没爹没娘，你让他们去哪……&rdo;

&ldo;说了不养就不养！&rdo;姨父忽然&ldo;啪&rdo;摔了尺子，气急败坏地进了店里。

&ldo;老古董！&rdo;姨妈忍耐到了极限，追上两步，骂道，&ldo;我就要养！我自己养！看你要不要把我也赶出去！大不了离婚！&rdo;

小房间里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似乎什么重物落地了。里头传来一声大吼：&ldo;离就离！&rdo;

这年代离婚这么容易的？

陆蔓君的观念又一次受到冲击。她低头看了看弟弟，看他两个指头紧紧揪住她的衣服，害怕地往她背后缩。

她伸手扶着他的背，&ldo;乖，别怕。&rdo;实在不行，她还有别的办法。

&ldo;他就这臭脾气，别管他！&rdo;姨妈安抚他们：&ldo;看你们瘦得那个可怜样，饿坏了吧。我们先回家吃点东西。&rdo;

&ldo;我们留在这里，不要紧吗？&rdo;陆蔓君朝着小房间看了一眼，&ldo;如果太麻烦……&rdo;

姨妈说：&ldo;他还敢赶你们走？放心，有姨妈在，不怕。&rdo;

出了裁fèng店，左边就是一条昏暗窄小的楼梯。骑楼的一楼大多是商铺，往上都是用来住人的。

姨妈给他们煮了一个面，等两姐弟狼吞虎咽吃完了，姨妈就把桌子折叠起来放一边，又推他们去洗澡。

陆蔓君打量着这房子，大约三十平米。这屋子小得可怜，却一应俱全。两房一厅一厨一卫。

她看见客厅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可惜没遥控，只能用手去拧。电视机边还供奉着神主牌，上面还放了个照片。她凑过去看，姨妈去上了一炷香：&ldo;这是我婆婆，你姨父的妈妈，刚过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