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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但与此同时，他的恩公陆选仁家中，却又闹了个不可开交。

陆选仁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今年五十多岁，无论如何也没有力量拉开两个正当年的儿子，而陆振华和陆新民这次打的尤其激烈，原因却未明。他只晓得本来一家三口在饭桌上言谈甚欢，陆振华还拿起一只油腻腻的鸭子在饭桌上摆了一步步走路的姿势。走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了发现，自言自语道：&ldo;哦，鸭子的腿这么短啊？还没有伸开来的翅膀长。&rdo;

陆选仁正和陆新民微笑谈话，听了陆振华的言语后，便扔给他一张餐巾道：&ldo;你好好擦手吃菜，不要说这些傻话。&rdo;然后转过头，想继续同自己心爱的大儿子谈下去。哪知陆新民忽的站起来，顺手端起一盘菜便向对面的陆振华脸上拍了过去，嘴里还大声喊道：&ldo;你又来讥讽我？！&rdo;

陆振华猝不及防，正被拍了个满脸花，一手抹脸站起来，怒道：&ldo;我说什么了？我说鸭子关你屁事？&rdo;说完手握鸭脖子，把那大肥鸭向陆新民的头上抡去。陆选仁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经打在一起。家下众人赶忙来劝，然而哪里劝的开。陆选仁大吼几声，也没人听，一路乒乒乓乓的从楼下打到楼梯，又顺着楼梯打到楼上。陆选仁无奈何，只得撩起长袍前襟在后面撵上去：&ldo;振华，你让着点你哥哥吧！唉……振华……&rdo;还试图插进中间将二人隔开，亏得管事的带人把他拉了回来：&ldo;老爷子您可不能近前，大少爷抄家伙了，这可怎么办？&rdo;

陆选仁回头看看一片狼藉的大理石饭桌，又想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半辈子，在外把自己经营成了头号汉jian，在内经营出这两个混蛋。自己一把年纪赶回家里想过个平安年也不能够，不禁悲从中来，心也灰了，对家下众人挥手道：&ldo;别拦着，打死一个少一个！&rdo;

他口中说着不让拦，哪知那兄弟两个打到二楼时，身高力壮的陆振华忽然把陆新民按在二楼的栏杆上，气喘吁吁的逼问道：&ldo;你再敢打我，我就把你扔下去！&rdo;

那栏杆的高度已到人的肋下，很是安全。所以陆新民自觉绝无被他扔下去的危险，便不肯示弱：&ldo;好啊，你扔啊！&rdo;

陆振华火气攻心，实在忍不得了，便一横心道：&ldo;我摔死你，横竖给你偿命就是！&rdo;说完，竟用力把陆新民拦腰抱了起来，眼看着就真往楼下扔。旁边的人一齐惊叫，涌上来想要阻止，不想陆新民在下落之际，反手抓住了陆振华的领带，把他带的一个跟头也翻了下来。结果二人一齐摔在了一楼，两三百斤的分量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陆选仁吓得肝胆俱裂，三两步跑上来看时，却见二人一个没死‐‐一层楼的高度，还不足以死人。然而都分别都有点五官错位，显然是摔的很痛了。陆新民还拉着陆振华的领带，勒的他张了嘴，用手直抓脖子。陆选仁蹲下来想扒开陆新民的手：&ldo;新民，放手！&rdo;

陆新民脸色铁青的，就是不放。没法子，他只好转向陆振华，手忙脚乱的给他把领带解了下来。然后回头让管家打电话去找自家的私人医生过来，给两位少爷看伤。

这场骚乱，直到天明才算告一段落。两位少爷都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陆新民扭了脚踝，陆振华磕了膝盖。被人分别扶进了卧室休息。留下陆选仁独自在书房内神伤。管家在门口小心劝道：&ldo;老爷，少爷们年纪轻，打起架来不分轻重，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别太上心了，大年初一的，还是放高兴些好呢。&rdo;

陆选仁苦笑一声：&ldo;放高兴些……我有什么可高兴的。&rdo;他忽然又严肃起来，招手让管家进屋关门，然后低声问道：&ldo;老吴，你看新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么？&rdo;

老吴满脸的为难：&ldo;大少爷啊……就是好像脾气越来越大了。&rdo;

陆选仁叹了口气：&ldo;我真是担心他……算了，不提了。你去给沈静打电话，让他过来陪我聊聊。没想到我两个儿子，可要说点心里话时，却要去找外人来。&rdo;

吴管家知道他心里苦，可也不好多说什么，答应一声，垂头走了出去。

沈静来的很快，还提了点礼物。坐在陆选仁的书房里，他先满面微笑的拜了年，说了好些吉利话，听的陆选仁脸上也现出点笑意来。然后三言两语的，又谈到了沈静身上。

&ldo;集中营的事务主任，是个好差事。&rdo;提起政事，陆选仁又恢复了精神，他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ldo;然而不能做久，一来是有人眼红，容易树敌；二来是太消磨人，那个位置，做不出什么大成就来。而且周围都是日本人，难有升腾。&rdo;

沈静连连点头：&ldo;您说的是。&rdo;

对着沈静，陆选仁说话特别的坦白：&ldo;当初安排你去那里，我是觉得那里的钱容易来，你也该有些积蓄才行。等过一阵子我想法子让你换地方，特工总部在上海有个分部，你可以去那里做主任。年轻人，总得经些风雨才行。&rdo;

&ldo;多谢您提拔我，我真是……&rdo;沈静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了‐‐他真是有些感动，没有陆选仁，他不能想象自己现在还在怎样的处境中。

陆选仁笑笑：&ldo;你跟我也有几年了，我的情况，你最了解不过的。新民就不说了，振华不懂事，不理解我的事业，现在他还小，恐怕过两年就要恨我的。他们我指望不上，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儿子来栽培了，你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rdo;

沈静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有点泛红：&ldo;陆先生，我、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报答您。&rdo;

陆选仁摆摆手：&ldo;没什么，你用心做事就好。&rdo;

说到这里，二人都觉得有些言犹未尽的意思，却又觉得不便再谈下去了，于是就又转了话题，说到了秋城寺新近回了日本的事情，二人嘁嘁喳喳的，密谈了许久。直到中午时分，二人的谈话才告一段落。沈静见陆选仁似乎是没什么别的要说了，便识趣的告辞。陆选仁留他吃午饭，他知道陆家两位少爷不大看得起自己，所以也委婉拒绝了。

离开陆家后，他琢磨着今天是大年初一，似乎有必要去集中营里转一转。然而一想到家里还有个人呢，那份向上的心思就不禁淡了，只想回去看看顾理初。

他到家时，顾理初正坐在门后的桌子旁发呆，见他回来了，便站起来犹犹豫豫的问候道：&ldo;你回来啦？&rdo;

沈静见他还会主动同自己说点话了，心里很高兴，脱了外衣道：&ldo;回来了！今天也不出去了。&rdo;说着又走过去摸了摸水汀的铁管子：&ldo;烧得倒还暖和，你冷不冷？&rdo;

顾理初摇摇头：&ldo;不冷。&rdo;

沈静看他低头站着，穿着件天蓝衬衫，外面配着浅色的绒线背心，愈发衬得一张脸雪白干净，漂亮的像个瓷人似的。不禁心里喜欢，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搂住，鼻尖蹭着他后脑的短发，一面嗅着一面含糊的说：&ldo;阿初宝贝儿，我真喜欢你。以后我也不娶老婆了，就只疼你一个人，好不好？&rdo;

他平时从来不说这种肉麻话，刚才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张嘴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后自己都觉着有点不好意思。然而顾理初听了，竟一本正经的侧过脸道：&ldo;沈先生，我哥哥说，男人不结婚就没有小孩子了。&rdo;

沈静一笑：&ldo;我这个人，只看今生不求来世的，还管什么子嗣。怎么，你还想着要结婚，然后生儿育女吗？&rdo;

这把顾理初问住了，他靠在沈静的怀里，很认真的想了想后答道：&ldo;我不知道，我哥哥没有同我讲过这件事。&rdo;

沈静探过头，忽然向顾理初的耳垂上舔了一口，恶意的笑道：&ldo;你是个傻子，没有女人喜欢傻子的。&rdo;

沈静说的倒是实话，任何人，包括顾理元，也都是这样想的。然而众人素来都把这件事给回避过去，哪像沈静这样说的尖锐赤裸，好像直骂到人的脸上去一般。顾理初本来就知道自己笨，听了这话，更是抬不起头来，也说不上难过，就是忽然泄气了，脸上都灰了光彩。

所以沈静对于顾理初，倒是有些好心的，然而全坏在一张嘴上了，什么不好听说什么，总以为顾理初跟小动物差不多，是没有思想头脑的。

下午的时候，沈静又带顾理初去集中营看望顾理元。今天并不是探视的日子，所以对于顾理初来讲，这是一个额外的大惊喜，顿时把中午那阵子的不愉快给抛去脑后了。他像条撒欢的小狗一样，欢天喜地的给他哥哥准备礼物。沈静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他乐的那个样子，先是也跟着高兴；后来回过味儿来，想到他满心里只有一个哥哥，又有点别扭。

他对顾理元，倒也没有什么大意见，只是下意识的觉着这人绝非善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