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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石呆子的扇子（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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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石呆子的扇子

新红学家都很重视贾赦为夺取石呆子的扇子而把人家害得“坑家败业”的故事，因为此段很能揭露黑暗面。其实这一段写得很简略，总共用了五百多个字，而且没有正面描写，完全是通过平儿之口虚写转述：

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把这扇子抄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这一段写了公侯王府通过地方官欺压百姓，霸占掠夺，十分惊人。别说，毛泽东将《红楼梦》分析为写阶级斗争，此论言之有据。就拿石呆子的扇子一事来说，黑到了什么程度！

而书中又写得如此简单。一个荣国府，吃个螃蟹啦，玩个酒令啦，睡个姘头啦，小姐少爷们生个气啦斗个嘴啦，都写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而这么大的案件却草草一带而过，就像写金钏与宝玉说闲话写得仔细，而写金钏之死反而十分简略一样。真是的，小人物们活着不值钱，死了不值钱，进入小说也不值得细写，仅仅这一点也让人不平啊。

这样的记录甚至连堪称腐化堕落的贾琏都看不过去了，他说：“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

为此他挨了贾赦的打，叫作不知拿什么混打了一顿，脸都被打破了。

这里另有一个原因，贾赦讨鸳鸯未成，叫作含愧告病，买了一个十七岁的丫头糟践，窝了不知多么大的火，终于在儿子身上发泄出来了。表面上看是扇子的缘故，其实是对于荣国府主流派的不满的爆发。贾琏还算不得什么大主流派人物，却多少管点事，也让贾赦看着窝心。

这个贾雨村的角色则是越来越不堪。刚一开初好像还可以，护官符之说是他的门子（随侍差役）教给他的，他还有点天真烂漫。连林黛玉到贾府都是贾雨村照管带领的。后来几经官场浮沉，此人发展到了无恶不作的程度。曹氏写他为了贾赦夺扇如何冤屈石呆子，根本不用交代过程，一带而过，说明当时这一类事司空见惯，是人一看就懂，无须细说。那个社会的腐烂黑暗也就可想而知了。

是平儿而不是别人这样破口大骂贾雨村，这说明平儿的忠心，她对自己的主子丈夫贾琏是尽心尽力地维护的。她对贾雨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身份的痛恨说明了她的正统观念，贾琏是正宗，是自幼原生，是从头到脚的金枝玉叶，贾雨村不过是野货，贫贱过，可认可不认的。但平儿骂到贾雨村“认了（亲）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似乎总结得太广泛了一点，不知道她还发现了一些什么掌握了一些什么信息，以致得出了这个概括性很强的结论。

还有一点耐人寻味：平儿对贾琏挨打如此动情，凤姐竟无反应吗？凤与琏的关系就这样冷而又冷吗？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