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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杜鹃难得固执得打断他的话,她抱膝蓦地抬头。一双一如当年干净眸子,眼底却早已染上深深的阴霾。
一定是灯火太暗的缘故,杜宇当时真的在想。等到他带着她回到公孙家,他要把灯点得亮亮的,彻夜不息,辉煌璀璨。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我……真的是你的妹妹么?”
杜宇咧嘴笑了,她真的是傻了。
“傻丫头,当然是,怎么想着问这个?”
“是么?”
她偏着脑袋向杜宇望去。她的眼睛很好看,和杜宇相似,偏细长,生在一个女儿家的脸上,风流且妩媚,娇俏而自矜。尤其配上她一身炽烈的红衣,艳帜高张的形容绝非空穴来风,节度使府里多少人拜倒她一袭鲜红斜倚在榻上的眼波流转,明明是烈火,却偏偏生出几分波光粼粼。
可当她看向杜宇的时候的时候,眼中就只剩下深深的嘲弄,可笑。
“哥哥,你为什么,对谁都好。却对你的亲妹妹,那么残忍?”
趁着杜宇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杜鹃也咧开嘴笑了。两张相似的脸上扯出的笑容,就像镜子一般,能互相看到自己的影子。
“没事了,哥哥,你走吧。”
“你……”
“真的没事的。凤栖阁的丫头不懂事,让你多跑了一趟。”
“杜鹃!”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哥哥,你走吧……”
“你快走吧……”
杜宇已经不记得是如何从那间一半灼热一半寒凉的屋子中走出的。许是今日的杜鹃太过安静,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又或许是,心有灵犀而一时悸动。站在院中,他匆匆回头,看向杜鹃独居的阁楼。
一缕鲜红,斜倚凭栏在夜风中,明明恣肆张扬,却又被黑暗的夜色丝丝笼罩牵扯。
“鹃儿你……”
杜宇话音未落,便觉得喉咙被一股说不出的痛一掐,再也说不出话来。
“哥哥!”
一声更为凄厉的声音,划破了空气中试图努力弥合的融融暖意。
“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的声音蓦地小下去,待到杜宇听清楚的时候已经淹没在风中。一定是春风太暖了,暖得空气都膨胀了,膨胀得这风中都是缝隙。杜鹃的声音,会跟着他软软糯糯叫着哥哥,嚷嚷着要吃甜甜的豆腐,会一个劲儿地追问“娘亲呢?娘亲呢?”的声音,便散落在这些缝隙中,再也寻不回来了。
灯影错杂营造的喧嚣在那一刻已然寂静,墙上一块深一块浅的影子模糊了边界。院中香樟簌簌,木叶摇落,杜宇第一次知道,弦歌不断春风不绝的凤栖阁,也会有寒意沁骨的一天。
像每一个暮春的夭桃秾李,像每一个夏初的暖风漾人,整个世界走过万物初生而愈渐繁茂,杜鹃啼血的声音早已至沙哑。
他想。他这辈子,算是恨上红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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