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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恕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第一个拨通宁宥的电话,正如小时候遇到疑难,首先找他万能的姐姐。
宁宥刚用学到的急救知识将妈妈唤醒,忙着呼唤同事帮忙,将她妈送去就近的医院急诊,根本没心思接电话。直到上了车,将老妈安置好,她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见是宁恕的来电,心里咒骂着,却也只能回电。
而此时,接不通姐姐电话的宁恕如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心思做别的,在办公室里转着椅子发呆。接到姐姐电话,他立马抢着道:“姐,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人现在到处宣传我们的身世。”
已经急得方寸大乱的宁宥更是凭空挨了一记闷棍,她火冒三丈地道:“我告诉你,妈在我这儿,为了你的事,自己开车那么远的路来找我商量,现在晕倒了,我送她去医院。你要是现在还能有些许冷静,你给我好好想想,妈为什么会晕倒。”
“什……什……什么?妈怎么会……”
“妈妈怎么不会?!她多大年纪了,你忘了吗?难道妈妈是铁打的?我没空管你,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别等妈妈回家再给她一榔头。妈妈的情况我会随时短信告诉你,别关机,再见。”虽然宁蕙儿虚弱的手一直在阻止宁宥,但宁宥这会儿哪里肯听话。
宁恕惊得四肢发软,妈妈在上海晕倒?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宁恕肯定不信,可这话是从小带他长大的姐姐说的。宁恕当然立刻想到妈妈豁出一条老命赶去上海的原因:为他昨晚的事。
宁恕急得四肢发抖,勉强镇定着,给一直为他提供税务指导的朋友打电话。他此前没当过一把手,对税务方面的知识还在边打边学。他现在绝望地想:或许,那些光盘失去之后,还有一丝转机呢?
果然,朋友在听了他的叙述之后,给了他一颗原地满血复活的强心丸。听到最后,宁恕忍不住激动地大声道:“对!我这个不懂的要不是遇到瓶颈,连问题都不会提,提不出来。很多时候,愚蠢就是名副其实的犯罪。我真是蠢透了!哈哈哈……”
宁恕脸上的肌肉归位了,手指也平稳了。他先给宁宥发条短信,让她不用再操心他,一点点小事,他懂得克服。
而擒贼先擒王,他冷笑着给简宏成打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传来一声“喂”,宁恕便直截了当地问:“我们明天的会谈取消了?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简宏成莫名其妙。他讨厌宁恕,可看在宁宥面上,又得给三分情面:“怎么回事?”
“令弟在我公司大楼下面张贴大字报,揭露我的身世,令我很难堪。明天会谈之前,我对你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你们如果打算先下手为强,那么想必令弟和令弟客户那边的手脚还没做干净吧,我可以现在立刻动身去国税局举报。”
简宏成只是淡淡地道:“对不起,我想不到我弟弟会使出如此不入流的招数。你应该生气,去吧,路上小心。明天的会谈……那就取消吧。”
听到简宏成那边电话的挂断声,宁恕愣了。再一想,他们将资料拿到手之后,一夜时间,可能足够将所有手脚做足、做实,做得无可挑剔,所以才会有今早简宏图的行动与刚刚简宏成的漫不经心,以及“路上小心”是不是什么暗示?
宁恕一时心里彷徨,不知该不该起身去国税局举报。
而简宏成则是立刻打通弟弟的电话,厉声叱问:“叫你等在公司,等专家上门指导,你到底在干什么?跟宁恕拼个鱼死网破有什么意思……”
简宏图忙道:“哥,哥,别急,我就等在办公室,哪儿都没去,不信我立刻发一张自拍照给你看。去那边搞宁恕的,是收我发票的那个朋友。他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跟我穿一条裤子呢,铁心的。”
简宏成道:“专家还在飞机上,宁恕立刻就要去报案,你怎么处理?”
简宏图呵呵一笑:“这还不简单?我朋友就在他楼下呢,让他去缠住宁恕,他也不想坐牢、不想被罚款呢。我们保证不犯法,绝不犯法,你放心,哥。”
简宏成道:“四个小时就够,记得随时短信汇报进度。不许把自己搞进牢里,我不会救你。”
放下手机,简宏成与另外一位上海的税务专家说:“我弟弟在那边闯祸,看来必须用你的备选方案了。事情只要一涉及家人,就特别不省心。”
宁恕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起身,破釜沉舟。既然明天周五的会谈取消了,那么他也不用掖着藏着什么证据。反正他能做多少努力,就必全力以赴。
但宁恕记着简宏成“路上小心”的暗示。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便开始往四周打量,看有无可疑人物。果然,还没走到公司大门,就见有可疑人影一闪而过。宁恕二话没有,立刻旋回自己办公室。他估计自己是出不去了。
时间在嘀嗒嘀嗒地过去,宁恕清楚,他迟一分钟行动,简宏图那边就能多一分钟做得圆满。他想了会儿,便调出在国税局工作的同学的手机号码,准备直接通过这条线来举报。
可就在此时,简宏成的电话进来了。先接简宏成的电话,还是先举报?宁恕看到公司大门口人挤人,排满了一群大汉,再看看公司大办公室里的同事充满恐惧的目光,他缩回椅子里,选择了接简宏成的来电。但他依然强硬地道:“请长话短说,我等我国税局同学的回电。”
“你不用忙碌了,我已经完成布局。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我跟你谈谈我的想法。你把我弟弟搞得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能放过你,让你往后还有安耽小日子可过?过去的事是父辈的事,我父亲早逝,你父亲付出代价,我们这些第二代都因此命运转折,走上另一条比较艰难的成长道路,这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虽然对崔家心怀愤怒,可我还是明白我得放下,我得着眼未来,为自己而活,为我的家人、朋友的现在和未来过得好而活,同时,我希望不伤害你姐姐和你妈妈……”
宁恕原本冷着脸听着,到此冷不丁地打断,道:“不伤害我姐姐?我姐曾经被你姐捉住了打耳光,她那时才小学二年级,可你姐是大人,而且你姐还是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下手。那次你姐打得我姐脸肿得像猪头,医生诊断是轻微脑震荡。我们只好搬家躲避。没说的,谁让我们亏心?但第二次你姐又找到我们,她找到的是我姐读书的小学。她等着我姐放学出来,一脚将我姐踢飞。我姐头撞在水泥柱上,鲜血直流,再次脑震荡。出血量有多大,我没有数据,我只知道竟然吓跑了你穷凶极恶的姐姐。至今我姐头上的伤疤依然经常发痒,天气变化时伤疤刺痛,过于疲劳会头痛发作,都是拜你姐所赐。我们只好不仅搬家,而且还改名换姓。我当时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姐受欺负。可我心里发誓,我要让你姐付出代价,也必须是血的代价。我拿到你弟弟的虚开资料,如果我只是想着两家的世仇,我完全可以立刻去举报,而不用等什么周五与你会谈。我原本想跟你谈的是,以你宝贝弟弟向你要挟,逼你退出对你姐的援助,逼你把你姐交给我。好了,我技不如人,这是我本来打算承认的事实。谁不想过好日子?我妈、我姐都苦苦劝我离你家远远的。可既然你们不愿罢休,那就走着瞧吧,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你们简家知道什么叫匹夫一怒。”
这一回,主动挂断电话的是宁恕。
宁宥?简宏成呆呆地举着电话,皱眉想到那次他特意从深圳赶来上海,郑重其事地与宁宥告别。可他都还没说什么,宁宥已经哭成一团。他一直觉得宁宥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一向小狡猾的她是以痛哭来阻止来自他的控诉。总之,他是屈服了,什么抱怨都没有,反而听了宁宥冷静的抱怨。听了宁恕的话,他才知宁宥的大哭是事出有因,而当时她大事化小式的抱怨,已经是冷静的极限。她得多理智,才能一年年地平静地面对他这个仇人。那一次,宁宥也说起过他姐的伤害,说起过他姐逼着他们一再搬家,还说起过挨打、挨骂,差点儿丢命。和平年代里长大的他,当时绝想不到是打到轻微脑震荡的耳光和流血流得能吓走蛮狠的他姐的伤口。那时,宁宥才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啊,尤其她又是如此单薄。
简宏成对几岁的小孩该长多大没概念,他能想到的,唯有他的小地瓜,一个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那么小的柔软的身体,他是恨不得拴在身边,怕小地瓜受到伤害。而当时他的姐姐则是成年了,尤其是他想起他姐姐为了迫使他帮助对付张立新,对他说起过受父母逼婚时,一想不开就去找简家泄愤。是泄愤,那就更不是普通的耳光,尤其泄的那愤又是如此不足以对外人道。
简宏成不知不觉走到隔壁,隔着窗户看正听保姆讲故事的小地瓜。保姆虽然纤细,但相比小地瓜,仍可算得上庞然大物。因此,保姆即使再友好,声音再温柔,与之刚刚相识还不到一天的小地瓜也坐得离她远远的,对她保持着警惕。简宏成看得心疼,可只能硬下心肠将小地瓜交给保姆,而绝不召回陈昕儿。简宏成想象着当年娇小的宁宥面对简敏敏时候的巨大恐惧,以及心中落下的阴影。他这才理解早上通知宁宥,简敏敏即将获知谁是崔家后人时,宁宥那突如其来的暴烈。
原来,凡事,皆有因果。
即使早在若干天前,当他获知宁宥是简家后人时,简宏成还不能理解宁宥在高中、大学时对他歇斯底里式的拒绝。他前几天还想,宁宥何不对他表明身份?他当然不会再去纠缠,这样对大家都好。今天才知,宁宥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面对他的一再表白都坚壁清野,如此坚决,甚至坚决得薄情寡义,恐怕更大的原因还是恐惧。
简宏成记得,那次开着摩托车载宁宥回家后,他便开始对宁宥鬼迷心窍,即使上课时也会盯着宁宥的背影失神。偶尔见宁宥耳边垂下一缕细细的头发,他都忍不住在心中无数次地想象将那缕头发轻轻撩起。
旁边的田景野看着窃笑,偷偷画了一张漫画,挂在简宏成寝室的床头。大家下课回来看了哄笑,一直笑到简宏成也回寝室。简宏成一看漫画,一张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漫画中,他的眼睛就像两只探照灯,而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滴口水,很是不堪,可颇为传神。而简宏成更关心画中的宁宥。今天宁宥系头发的带子绑的蝴蝶结一边大,一边小,也被田景野如实画了出来,可见田景野也盯着宁宥看得很仔细,看了很久。这个认知,让简宏成心怀极大不满。他豁出去了,蛮横地在寝室大声宣布:“对,宁宥是我的!以后你们不可以多看她一眼,不可以对她有非分之想,更不可以跟她说话超过五分钟!”尤其,简宏成特意盯着田景野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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