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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辽军中军所在之处,十几处乱后的营寨火头终于渐渐熄灭。被组织起来的老弱,从营寨当中抬出一具又一具的尸首,推入沟壑当中掩埋。一队队兵马穿梭往来,向着原来萧言盘踞处的中军老营处集结而去。
萧言虽然追丢了耶律大石董大郎几人,可是也将董大郎来袭所部几乎杀了个干净,只有寥寥几人命大得脱。更以几十骑追击当中踏破十三营盘,最后更震慑得中军各处拼凑起来的三千能战之军不敢稍动,收拾人马之后从容退去。离开之际,连自家原来据守的中军老营营盘都没有放火焚烧,除了军器盔甲尽数携带走之外,粮草都丢在那里,一副看你们可怜留着接济你们的模样。
数百骑士,卫护着几百长夫和车马缓缓而退。复辽军中军号称十万,至少能拼凑出五六千可以上阵青壮的大队人马,连派人盯着都不敢,只是等萧言退后,拥着耶律大石进了这丢下来的营寨。
此时大帐当中,各方渠帅或坐或站,互相对望一眼,都是垂头丧气。复辽军三军并发,席卷南下,直奔燕云。看起来好大声势,结果全是在宋人萧宣赞控制之下。大家引为依靠的大石林牙,不过是在萧言掌中的一个幌子。大家不过是在萧言驱使下,为他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萧言决定动手,大家糊里糊涂的就要全部被他收拾干净!
天幸大石林牙就是大石林牙,这种局面还能脱身而出。让大家不至于到时候成一个糊涂鬼。现在林牙正在疗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视事。虽然大家都奉了林牙最后下的号令,集结自家精壮能战之士前来集中,等候林牙点验编制。可一个个还都是垂头丧气。
原因无他,萧言和他麾下精锐模样,大家都看在眼里。萧言不过用八百人马就将复辽军三军控制得死死的,他可是足足有五千精骑,就算大石林牙掌军,凭着大家这些家当,到时候够萧言一扫么?
这些渠帅每每对望,都忍不住叹息,七嘴八舌的只是低声议论。
“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走就是。燕云之地呆不得了,俺们去云内诸州罢,听说老皇上还在那里召集各路军马............只有那里,才是去除!”
“女真大军可压在那里,北面有消息传来,女真军马已经过夹山了,俺们连萧言都战不过,还去招惹女真大军?”
“云内诸州不是路,俺们这么多人,云内诸州贫瘠,俺们去后,吃什么喝什么?燕地虽然残破,好歹还有地方打粮就食,去云内诸州,只怕走一路饿死一路!”
“萧言能看着俺们北上?他退去的方向就在西北面,俺们一旦调头,他的人马就掩杀上来了,云内诸州,想也不要想!”
“俺们这些人马,靠着南下声势才聚集起来,一旦调头,马上就垮。乱起来,俺们能拉多少人马在手?只能继续南下,死中求活!”
“南下,继续为萧言这厮当马前卒?日鬼弄棒槌,俺却不去!”
“北上却就是死路!”
大家争论良久,大帐当中乱哄哄的,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董大郎早就裹好了伤,他是自幼披发为将,久经军阵,这一年又是屡屡出生入死。这点伤势根本没放在眼里。这个时候只是抱臂在帐中一角,冷颜旁观着大家议论。他虽然救出耶律大石,但是自家实力赔得精光,董大郎聪明人,知道在这帐中,没有兵将就没有半点威权,所以到现在为止,一直沉默不语。
甄六臣就在他下首,同样也裹创完毕,董大郎看着各位渠帅,他只冷眼看着董大郎,半晌之后,才冷笑一声:“大郎,你费尽心思,结果还是这般局面,萧宣赞还死死的压在你头上!现在又将如何?俺却不奉陪了,稍停一下,就西去救大小姐去,俺知道你在哪里,只要这条命挣扎得出来,到时候再来和你分一个生死!”
董大郎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等大石林牙出来商议再走不迟,某家头颅,惦记的人多了,也不差你甄元帅一个。”
甄六臣又冷笑一声:“哪怕如大石林牙,又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大石林牙也不是铁打的,这般沉重的伤势,哪里就能轻易挣扎出来视事?你却莫要拦着俺去救大小姐!”
董大郎似笑非笑的看着甄六臣,淡淡道:“甄元帅,有你去救大小姐的时候............”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名渠帅大步走入帐中,扫视诸人一眼,大声道:“林牙升帐视事,各自闭紧了鸟嘴!何去何从,但听林牙吩咐!”
不得不说耶律大石的威望在以辽东难民屯军为主形成的复辽军中军当中是足够大的,帐中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各方渠帅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人人起身躬身行礼,静候耶律大石升帐议事。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这样的局面下,各方渠帅一个个都没了区处,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行事,现在威名素著的大石林牙,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董大郎和甄六臣也都起身,看着大帐入口。就听见脚步声囊囊,四条大汉抬着一张步榻就进来了。说是步榻,其实也简陋得很,就是两根木棍上面铺了块板,胡乱钉了两个扶手,一个靠背,在木板上面又铺了几层脏兮兮的衣被。就算这样,在复辽军中军这支难民成军的队伍里头,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
耶律大石就半坐半卧在这步榻之上,一身粗布长袍,长袍底下鼓鼓囊囊的,都是包扎伤口的布条。他失血实在太多,这个时候脸色依旧苍白已极。满帐诸方渠帅,不管从哪里拼凑出来的,都是一身衣甲俨然。耶律大石这一身伤后萧然的打扮,不起眼之极,偏偏他目光扫过,和人接触,都有若实质。此刻不管诸方渠帅心里头有多少不同的心思,在他目光下,这些心思都给压了下去,大家都只是恭谨的在等候耶律大石下令行事!
耶律大石的目光和董大郎一触,微微向他点头示意。接着四名大汉就已经将他抬到帐中上首放下来。耶律大石坐在那里,轻轻拍拍扶手,语调不高的开口笑道:“这个时候还闹什么虚文,大家坐下罢,还得多谢诸位,将俺救出生天............”
诸方渠帅都抬头笑,乱纷纷的入座。北地风俗,少有跪坐规矩,大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少人坐在那里,两条腿就大剌剌的张着。
耶律大石扫视诸方渠帅一眼,皱眉道:“俺是救出来了,大宋萧宣赞是暂时退走了。可是大家心里面都是有数,局势之危,仍有若累卵!左军右军两处,已经派人去联络了么?”
一个渠帅起来行礼回话:“这个俺们未曾耽搁,都已经派人去联络了。俺们估摸着左军不用说,只要知道大石林牙已经脱困亲身坐镇,自然会收拾人马来和林牙汇合。右军那里就不好说了,萧言那厮手下大将余江还坐镇在那里,少不得还得打一场再说话............”
耶律大石皱眉想想,又摇摇头:“萧言这厮果决,既然已经无望掌握复辽军,还把着右军做什么?他还指望俺们南下围困燕京,不会在这个时候削弱俺们实力。”
底下人都不说话,相熟的互相望望,大石林牙话里意思,难道真的还要继续南下围困燕京?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内有西军,外有萧言,还怕大家死得不够惨怎么?不过耶律大石实在威名太盛,对他们恩德肃深,一时间无人出头问话。
耶律大石看着他们举动,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笑笑低声开口:“各位也在军帐里齐集盘桓了一阵了,各家能战之士到底有多少,披甲有多少,军中粮食有多少,凑起来的数字,大家也该多少有一个数。某倒想问问,复辽军中军号称十余万,家底到底怎样?诸位,这个时候可吃不得空饷,一则某手里也没有饷给大家,二则生死存亡之际,可来不得半点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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