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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旧疾呢,无非心病而已。二十余年前她满怀喜悦的诞下孩子,原以为他会跟她一样高兴,谁知连着等了七八日,却都没见到他的踪影,甚至连她派人去请,也请不来?彼时她还以为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惶恐不安,后来才知道府门外那道士“杀父弑兄”的预言——他竟然只因为道士疯疯癫癫的几句话,便彻底厌弃了这刚出生的孩子,连半眼都不曾来看?
满腔的情意温存在等待中消磨得所剩无几,在得到这消息后,更是消失殆尽。
她这才明白他许的那些诺言,无非逢场罢了,转过头便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曾经最得宠的侧妃忽然默默无闻下去,安静的抚养那个被预言为不祥的孩子,一晃便是二十来年,时至今日,她凭借诞子的功劳居于妃位,但是跟永初帝的感情,依旧不咸不淡。
皇上还提什么旧疾?
谨妃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兄长向来如此,在苦寒边塞摔打惯了,习以为常。”
“他戍守北庭,为朕解了许多烦忧。”时隔二十余年,永初帝对于当初的事情也渐渐回过味来,只是心病早已种下,隔阂早已裂出,他哪会以帝王之尊来认错弥补?此时瞧着谨妃面色冷淡,到底有些愧疚,续道:“这两个月,玄素为朕解了一桩心头大患,如今你又病着,合该重伤他些什么,叫你也高兴高兴。谨妃你说,该赏些什么?”
谨妃瞧一眼定王,道:“玄素承蒙皇上教养恩泽,为皇上分忧是分内的事,哪还能要什么赏赐。”
“话虽如此,有功不赏,却也说不过去。玄素,不如你来说说?”
定王就在美人榻旁边的方椅中端坐,闻言抬头,瞧向谨妃病弱的脸色,却是端端正正朝永初帝跪了下去,“儿臣为父皇分忧,敢不尽心竭力,绝不敢求赏赐。不过有件喜事却想禀报父皇和母妃,求父皇能够恩准,也好教母妃欢喜,早日痊愈。”
“喜事?”永初帝有些意外,“说来听听。”
“儿臣府上的右司马陶殷,想必父皇还记得。”他抬头看着永初帝,徐徐道:“儿臣二十余年来,从未对哪个姑娘动过心,唯独对她,辗转反侧,心生爱慕。陶殷的容貌气度自不必说,从西洲剿匪到此次捕获突摩,她的勇敢志气更是无人能及,儿臣恳请娶她为妻,求父皇允准!”
他孤孤单单过了二十余年,谨妃几乎将京城的姑娘搜罗个遍,几乎没人入他的眼。
如今,竟忽然有了心上人,想求娶她?
这消息着实突然,永初帝和谨妃都愣住了。片刻后,谨妃才掩不住的欢喜而笑,“你是说,你有了中意的姑娘?”
“儿臣有了中意的姑娘,是羽林郎将陶靖的千金,陶殷。”定王重复一遍,却将目光投向谨妃,“上回北苑马球赛,嘉定想要讨去做侍卫的正是她。先前在北庭,舅舅和铁衣也对她赞不绝口,想来母妃也会喜欢。”
这么一说,谨妃倒是想起来了。
那日北苑马球赛,嘉定公主想讨那姑娘做她宫中侍卫,却被定王拒绝。当时她就疑惑,不知这素来疼爱嘉定的儿子为何突然舍不得个女侍卫,原来是为此!再一想,年节之前兄长问安的信递进来,他确实对儿子身边的一个女侍卫赞不绝口,如今想来,儿子身边能有几个女侍卫,想必就是那陶殷了!
对于兄长和隋铁衣的眼光,谨妃向来都是相信的,且那日见到阿殷,虽不曾跟她说话,然而那姑娘身姿挺拔,目光端正,确实是旁人难以企及的美貌气度。谨妃出身武将之家,见惯了宫廷内外娇滴滴的莺莺燕燕,自然更偏爱这般昂扬洒脱的姑娘,闻言便笑道:“原来是她,果然是个好姑娘。”
“母妃也喜欢她?”
“当然喜欢。”谨妃最了解这个儿子,如何能不知他的心思。儿子的终身大事上,容不得她置气耽搁,当即微笑着看向永初帝,“皇上可记得她吗?臣妾只在北苑的马球场上见了一回,虽没说话,光看那容貌气度就很喜欢,确实与旁的姑娘不同。”
永初帝当然是记得阿殷的,只是没想到谨妃竟然也记得,“一面之缘,谨妃就记住了?”
“这边是合眼缘。”谨妃笑了笑,“旁的世家千金,常在宫中见面,我也记不住,可见她与旁人不同。”
她这般和颜悦色,身上那常年笼罩的冷淡稍有化解,永初帝自然也颇高兴,“既是如此,如何能不准?玄素难得看上哪个姑娘,偏偏她也合你的眼缘。果真如玄素所言,给玄素身边添个人,你心中担忧少些,这病自然也能早些痊愈。”他凑近前来,轻拍了拍谨妃的手,以示亲近。
谨妃不闪不避,“那臣妾就先谢过皇上了。”
永初帝笑着示意定王起身,道:“你那右司马的底细,朕自然清楚。陶靖虽因临阳郡主的事情贬做羽林郎将,到底也有才干,只是她母亲林修出身低微,又是妾室,便定做媵妾,服侍在你身边如何?”王爷身边的女人可分数等,最尊贵的正妃,其次是侧妃,再次媵妾,余下的便是普通妾室。
这些普通妾室与普通人家的姬妾无异,身份不算高,媵妾则比之稍高,有正式的身份,还可受邀出席宴席,得个品级。
在元靖帝看来,陶殷的母族卑微,她又是庶女身份,能做个媵妾,已是格外宽厚的了。
谁知定王并未起身,反倒行礼再拜,道:“儿臣诚心求娶陶殷,求父皇恩准,予她侧妃之位。”
“侧妃?”永初帝皱眉,“这恐怕不妥。”
“儿臣自知陶殷出身不高,但她身手出众,遇事勇敢,跟随儿臣一年,便已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如今她身居四品官职,难道还当不起侧妃之位?”
“话虽如此,那四品官只是加封。”永初帝还是不肯——固然定王心疼那庶女,愿意捧着她,可礼部的条框摆在那里,怎好违背?旁的王府侧妃都是世家贵族出身,即便是庶女出身,入王府前也会记到嫡母名下以抬身份。这陶殷母族卑弱不说,如今府中又没有嫡母可以给她借个体面的身份,如何能够拿来当侧妃?来日宫廷设宴,她借定王的身份排在旁的世家千金之前,岂不令人难办?
定王面不更色,脊背挺得笔直,肃容道:“若不能予她侧妃之位,儿臣也不能委屈了她,只能作罢。”
这话出口,倒叫永初帝一愣,继而听他续道:“总归儿臣已经孤身二十余年,再等二十年也没什么。”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永初帝皱眉,抬了抬手,“起来再说。谨妃如今病着,正要件喜事来令她高兴,你却还是行事不知分寸。”
他这里责备,谨妃却是暗察定王神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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