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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Chapter 71 国境之南下（第3页）

还有与直子逃课后常去的三浦海岸，我常常乘一小时电车逃离青葱岁月的纷纷扰扰，将自己重重摔进温暖的沙滩。附近还有一家海景麦当劳，门外有一个将双手潇洒搭在椅背上，大喇喇岔腿坐着的麦当劳叔叔。我喜欢叼着甜筒坐在它身边，耳朵里塞着耳机，漫无目的地消磨自己全然意识不到宝贵的时间。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ωωω.78zω.còмм.⒎8zщ.cóм

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海。

从栅栏外探出半个身体，大海和蓝天宛如一口倒扣着的锅，将我笼罩在其中。眼前的景色宛如楚门的世界，浓缩了一方天地间所有的美好，却让我感觉不太真实。

“这才是真正的台湾最南点。”仔细看完雕塑下刻着的文字说明，迹部说。

“这就是？”我有些惊讶，“……真奇妙啊。”

“嗯？”

“可能是因为太过具象了吧。”我漫不经心地说，“若是说垦丁是台湾最南部的地区，我可能会感叹一声，啊，怪不得这么美。但若是一旦把‘最南’的概念具象成一个点，具象成这块雕塑，反而感觉仪式感和神秘感都丧失了。”

“失望了？”

“有点。”

话虽如此，我还是将手机交给迹部，让他替我拍张照留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向光的位置，却又被紫外线侵扰得睁不开眼。调整了半天角度，还没等迹部表示出不耐烦，我已经主动摆起手选择放弃。

心里明明感到扫兴，我却舍不得离去。我趴在栅栏上，眺望着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的海面，忽然有些好奇。

“从这里可以看见日本吗？”

“你在立海大是跟着体育老师学地理的？”

“……真讨厌啊。”我皱了皱鼻子，“真神奇，那个年代从这里坐船到日本竟然要整整七天，明明离得这么近。”

“你也知道是‘那个年代’啊嗯？”

只一句话，我便知道，他果然趁我午睡时把《海角七号》的后半段乖乖看完了。这倒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毕竟迹部不像是欣赏得了这一类文艺爱情电影的人。

“是啊，那个年代，太遥远了。”我站直身体，伸手将被海风吹乱的额发拨向脑后，“没有电话和网络，明明只是隔着一汪海湾，却要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说再见。”

“现在也一样。”迹部淡淡地说，“一转身就再也联系不上的人，太多了。”

我的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这可不像是迹部景吾会说出来的话呀。”我咧开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本大爷很好奇。”迹部走到我身边，迎着海风，将手肘搭在栏杆上，“故事的最后，究竟是友子留下了，还是阿嘉跟着她走了。”

我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偏偏迹部侧过脸来，微卷的额发在风中扬起好看的弧度，银灰色的双眸定定地凝视着我。

“你觉得呢？”

电影的最后，在台湾工作的日本女孩友子当晚就要跟唱片公司回国，奔赴光明的未来。而在这一关头，她的爱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垦丁男孩阿嘉，在被落日染得通红的海滩边拥住她，说出深情的台词：

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这就是文艺作品的奇妙之处。

它可以用浪漫的文字和画面塑造一个无需理性的世界，一切矛盾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简单直白的解决方案。现实世界的残酷被一个拥抱和一个亲吻轻轻松松地终结，深受感动的观众用眼泪欢送谢幕，在各自不完美的人生中一厢情愿地为剧中人编织着团圆的结局。

可是，景吾，我们的生活终究不是文艺作品。

世俗和现实已经深深烙进了我的骨子里，我终究无法像言情剧中的女主角那样纯粹而感性。

我垂下眼，将复杂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阿嘉真是个自私的人。”

迹部不言，静静地等我说下去。

“友子并不喜欢台湾，这显而易见。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工作上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还要遭受身为异乡人侧目和偏见。她过得并不快乐，这片天地很美，但终究太小了。很明显，她不属于这里。”

顿了顿，我淡淡地说，“阿嘉要跟她走吗？他听不懂日语，连小镇邮差的活都是父亲去求来的。一个在台北都发展不下去的人，凭什么有底气去东京重新开始？”

“阿嘉凭什么要求友子留下，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跟她走？仅仅因为他爱她么，他们的爱情也不过是一夜情衍生的产物而已。激情消磨殆尽之后呢？生活还怎么继续。”

海鸥在头顶上带着悠长的啼鸣随风摇曳而去。

棉花似的云朵在海风中贴着海平面缓缓移动。

海浪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黑色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