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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合医院心胸外科的陆晨曦医生类属猫科动物,这大概是全院的共识。
这不仅表现在她手术台上如同狩猎一般的出手精准、与人争执时得理不饶人的张牙舞爪,也表现在凌晨四点回荡在休息室内像极了喵星人打呼的低软鼾声。
推门进来的小护士忍不住乐了一乐,冲着用白大褂蒙着头躺在沙发上的陆晨曦大声叫道:“陆大夫!”
沙发上睡得香甜的人闻声猛一起身,带得身前电脑桌上的水杯顺势滑下——只见一只纤细的手瞬间伸出把杯子一把抓住,另一只手果断按住电脑,人坐起来的同时奋力拽下白大褂,头发纷乱,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儿?”
小护士道:“陆大夫,急诊陈大夫找您。”
陆晨曦抚额:“陈绍聪他又搞不定了……但今天不是他值班啊。”
小护士抿嘴一笑:“他不是来值班的。”
陆晨曦明白过来,翻了个大白眼,嗨!这个陈绍聪,那就是又失恋了!他真是屡恋屡失,失了再恋,还次次失恋来这么一出。
果然,陆晨曦远远就看到,急诊护士站那儿,陈绍聪正扒着轮床往上爬,一个小护士扶着他,他脚下直打滑怎么都爬不上去,嘴里还一个劲儿絮叨着:“我知道我喝多了,我知道我还要上班儿呢。我必须得睡在这儿,我不能回家——回家就起不来了。你别扶我你扶轮床去!你老扶我干什么啊,我让你去扶轮床!陆晨曦呢?陆晨曦怎么还不来!”
陆晨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走去。她一把提起陈绍聪,让他面对自己,直截了当地问:“红的还是白的。”
陈绍聪觍着脸笑了:“啤的。”
“几瓶?”
陈绍聪伸出五根手指糊在陆晨曦脸上:“五瓶……”
陆晨曦一把拉起他架着就走向办公室,边走边对周围的护士说:“葡萄糖加生理盐水。这家伙没脸待在观察室,让他在办公室输液。”
陈绍聪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嘴里还没闲着:“陆晨曦,还是你懂我,知道我脸皮儿薄……”
陆晨曦的回应是把他扔到沙发上,看加了葡萄糖的生理盐水已经架好,拿着针头就干脆利落地往下扎。
陈绍聪哎哟一声继续嘴碎:“急诊真需要你这样有魄力的汉子,过床的时候比我好使多了……”
陆晨曦不接他的话茬,直接问:“这次是谁啊,你甩人家还是人家甩你啊?”
陈绍聪不屑地说:“和平分手。”
陆晨曦回他三个字:“说人话。”
陈绍聪老实了:“人家甩我。”
陆晨曦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从大三开始回回失恋都是这出,你能有点儿新鲜的吗?”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剩个陈绍聪在后面嚷嚷着:“这次就是新鲜的!面儿都没见微信就把我拉黑了!”
陆晨曦翻个白眼,和小护士走出医生办公室,关上门叮嘱道:“七点叫他起床,检查他的血液酒精含量,不达标不准上班。”
小护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晨曦走出几步,揉揉肩膀,她结束夜台手术已经深夜两点,本想补个眠又被搅和了,正寻思要不要再争分夺秒地打个盹,她忽然停住脚步拧身回来,顶到小护士眼前,一脸严肃地问道:“我刚才打呼了吗?”然后看着小护士扑哧一笑,觉得自己这问题真是问得自取其辱。
眼见天光渐明,已经有提前来挂号的人开始默默排队,带着半睡不醒的一脸疲倦。
一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一个衣着体面、高瘦挺拔的男人走下来,摘下墨镜,现出浓眉深睫。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抬头看了看大楼上“仁合医院”的牌子,背起双肩包走向医院。走到院中宣传栏前,他停下脚步,只见专家宣传栏最上面,用行书写着匾额状的横幅——“全心全意治病救人”,这几个字的右下方是留书者的名字:“修敏齐”。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最高处,那里由黑白到彩色的是一排历任院长或两院院士的照片。最后一位是一个学者气质的儒雅老者,照片下的名字是“修敏齐”,照片下的备注为:“第十五任院长,嘉林医科大学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市心胸外科医学专业委员会委员”。
他的视线在那张照片停驻,深黑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幽暗的阴郁,然后视线滑过“修敏齐”,紧跟其后的照片上是个清瘦斯文的大夫,照片下写着他的名字“傅博文”,备注是:“现任仁合医院院长,现任心胸外科协会主席,心胸外科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
他静静看了会儿,闭了闭眼睛,似压抑下已漫上胸口难以分辨是灼热还是冰冷的情绪,恢复方才的面无表情,再举目环顾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仁合医院,隔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是回来了。
回忆中的画面如同倒带播放次数太多的电影,有点失真有点扭曲,但鲜明的却越发刺眼,尖锐的越发戳心——
梳着羊角辫子的大眼睛小女孩,仰着头,手里抓着半截蜡笔,奶声奶气地喊:“哥哥,蜡笔太短了,我拿不住了。”
于是桌子对面的小男孩放下作业题,麻利地把草稿纸裁成条,灵巧地在蜡笔尾端紧紧卷了个延长出来的把儿。小女孩笑了,突然凑过去,吧嗒一声在小男孩的脸上亲了一下。
小男孩和小女孩手拉手走进医院楼道,忽然听到从内里传来惊慌的声音:“修主任,修主任,我真的没有,我不会搞错……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患者青霉素过敏,而且医嘱下的也是利多卡因,我不会拿错啊!”
小女孩害怕地抓着男孩的手,小声问:“哥哥,那是妈妈吗?”
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的中年护士,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甚至没有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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