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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一时没吭声,那是人人都看得清楚的审时度势之选,以裕王惯常的脾气,要是真的无声无息就咽了这口大亏,那才有古怪。
可要说出气,裕王倒也不是什么闲人。
虽然柿子都是先挑软的捏,但软到她这份上,捏烂了她也不过是让自己落一手黏糊,空费一把力气,远不值得裕王专程登门一趟。
所以,打从裕王府的阵仗气势汹汹地涌进这院里,千钟便掂量得出,这套唬人的架势必定是奔着庄和初来的。
但裕王开口这一句,还是让她诧异得手上一顿,唇齿也随着顿住了。
杀百里靖,是庄和初的主意?
让她借着还披风的时机去太平观给百里靖报信,也是庄和初的主意。
这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竟值得裕王连那口窝囊气都能先搁到一旁了。
一时没了那清脆的咔嚓细响,四围陡然静下一重,窗前那含着窝囊气的人就在这片寂静中收回放远的目光,略略转面,朝她看来。
那张轮廓冷硬的脸,半面映着光,半面蒙着影,便是在厨房这等热气腾腾的地方,还是看得人心头一寒。
千钟也只看到这么一瞬,庄和初已上步而来,将她往一旁拦了拦。
庄和初迎上目光,那目光便定在了他身上,萧明宣手上马鞭一转,掉转鞭头,在另一掌中一下一下轻拍着,曼声道。
“至于你愚弄本王的事,若本王不与你计较,只怕要纵得你越发不知死活。可要细细与你计较,你必是没命去办事了。本王治下,向来信赏必罚,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你既已和梅县主同心一体,处处夫唱妇随,那这份罪责,由梅县主代夫领受,也算本王再成全你们一段佳话。”
不待庄和初张手把人再往后拦,人已嗖地往后一缩,极识时务地在他身后躲严实了。
杀鸡吓猴,说到底,关键是在那一个“吓”上。
没了吓的功用,也就没有杀的必要了。
“王爷您可千万使不得——”千钟踮着脚,从遮在身前的那片肩头上冒出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望过去。
“您贵人多忘事,这话我在宫里就说过一回了,我跟庄大人好,全是感念您为我操办婚事、让我过上好日子的恩。您要是为这怪罪我,打在我身上,不定能不能疼进庄大人心里,但一准儿要疼在您脸上,为着护卫您的脸,我也绝不能受您这顿打!”
执鞭的手一顿,那张被她护卫着的脸好像已挨了无形的一记,愈发冷硬了。
千钟仍巴巴地垫着脚,“再说,您英明盖世,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叫人愚弄的呀?这里头会不会还有冤情?或是有小人挑拨是非?您也容庄大人申辩几声吧,委屈了庄大人事小,要是牵累了您公正廉明的好声望,那可是更大的罪过了。”
她一说“委屈”,庄和初面上就配合无间地浮出一片委屈。
“县主所言甚是。下官愚钝,不知何事处置失当,令王爷如此动怒?”
庄和初一开口,探在他肩头的那半颗脑袋就缩了下去,萧明宣看得脸色沉了又沉,连映着光的半面都显出一重寒色。
寒色只笼罩片刻,就被一道嗤笑挥了去,“愚钝?”
轻轻拍动的鞭头被攥进掌中,又捻到指间磋磨着,细微的沙沙声伴着森然含笑的话音,便是有满厨房的烟火气熏着,也甚是令人毛骨悚然。
“前日在宫里断案,庄大人巧捷万端,慧心妙舌,伶俐得眼见都要成精了,这会儿再装傻充愣,可不是什么妙算神谋啊。”
“王爷是指琴师一案?”庄和初面露恍然,恍然之间,委屈愈浓,“此事下官已竭心尽力令王爷如愿,下官委实不解,何处疏失使王爷如此震怒?”
“你如了本王什么愿?”
庄和初垂着一双衣袖高挽的手,站在锅碗瓢盆间,笼着柴火油烟气,看着比往日里那副清贵的书生样子还要老实。
“王爷所愿,四海承平,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这老实人老实道,“那日就在这后园冰雪之间,下官向王爷确认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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