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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息事宁人（第1页）

帝羲皇城，清武殿大殿之上，主位之处立着一张金碧辉煌的龙椅，在龙椅左侧，一张普通的蒲团之上盘坐着一个苍老的身影，双目微垂。大殿下方立着数道人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正中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离国国君楚凌昭，而另一人，便是岑国之主：岑鍴。一身重甲的厉惊魂挺拔立于其身后，脸上神色淡漠，让人看不出喜怒。除了盘坐于蒲团之上的老者外，其余众人皆是默默站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片刻之后，殿外脚步轻响，众人皆是侧身俯首，恭敬的立于大殿两侧。

一道人影缓步走入，一身金丝龙袍熠熠生辉，细腰纤腿，模样清秀，却是一名妙龄女子。对着众人摆摆手，她莲步轻移，落坐在主位龙椅之上，头枕右手，端庄高贵之下显出一抹慵懒和疲惫，正是帝羲皇族当代武皇：卿靈。

沉默片刻，卿皇转头看向身旁老者，眼中似有问询之意，老者眼皮轻抬，缓缓点头，便继续垂首，如同入定一般不再理会。转过头来，卿皇缓缓开口：“岑鍴，你岑国无视我封天大陆规则，擅自出兵离国，且借助天门宗之力，将风雨城屠戮一空，此事你作何解释？”

面对当今封天大陆之主，当代武皇，岑鍴明面上也是不敢怠慢，跨前一步，略微躬身：“此次战事确是我离国不宣而战，然则事出有因，望武皇明察。”

“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卿皇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的望着岑鍴。

“六年前，我岑国天凌校尉扈临风携我镇国之宝天凌剑叛逃离国，与之私交颇深的离国左卿御史沐清泉将此人暗中收留于门下，我岑国与离国数次交涉，望其能将扈临风与天凌剑交还于我岑国，怎料离国百般诡辩推脱，拒不承认此事，苦于查无铁证，只好作罢。然天凌剑乃我镇国重器，六年间我派出数十批血鹰卫暗中遍查离国各处，终是查实天凌剑就在这风雨城内。为防止消息走漏，我便命厉惊魂率军秘密南下，绕道由天门宗进入风雨城。风雨城城主令卓才乃混元宗弟子出身，道法高深，寻常军队岂会在其手中讨得半分好处？不得已请出天门宗相助，此事算来，倒是离国无理在先，我岑国不得已而为之，有欠妥之处，岑某愿接受皇城惩戒。”

一旁的楚凌昭面沉如水，缓缓开口：“封天大陆所立之规矩，乃不许宗门势力参与两国之战，我任命令卓才为风雨城主，只是守一方太平，并未行攻伐之事。且令卓才数十年前便已脱离混元宗，早不在宗门弟子之列。岑国主莫要在此移花接木，混淆视听。至于扈临风与天凌剑一事，更是无稽之谈！六年前你岑国数次与我离国交涉，我离国均已明确答复此人此剑并未在我离国境内。如今真假与否，全凭你一人说辞，如何信得？！”

“哦？是吗？”岑鍴微微一笑，朝卿皇行了一礼：“我有一人，可证此事真伪。”

卿皇缓缓开口：“宣他进来吧。”

岑鍴转头向厉惊魂看了一眼，后者点点头，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片刻之后，一名身着锦绣丝绸的中年男子跟随在其身后走入了大殿。众人目光望去，俱都一惊，楚凌昭更是顿时脸色大变，却是不敢出声，只面上阴晴不定，眼珠流转似是在苦思着什么。

见状，岑鍴微微一笑，转身向卿皇道：“此人乃离国右卿御史奚怀山，他可证实我所言非虚。”

卿皇缓缓点头：“让他说吧”。

奚怀山走上前来，向卿皇和那蒲团上的老者恭敬行了一礼，便开口道来：“六年前，岑国天凌校尉扈临风作为守卫天凌剑的亲卫统领，私携天凌剑逃往我离国国都万离城。当时离国左卿御史沐清泉与其乃八拜之交，扈临风到了万离城后，沐清泉便将他接入了府中。然而如此大事离国怎会不知，当晚国君楚凌昭便将沐清泉传入宫中，二人谈至深夜，最后不欢而散。楚国君的意思是要沐清泉让扈临风将天凌剑交出来，只要他应允，离国便力保扈临风，甚至不惧与岑国交战。而沐清泉的意思，扈临风来时身上并未携带天凌剑，此事真伪尚待考证；且此剑乃岑国镇国重器，即便扈临风与其乃八拜之交，只要查实其确将此剑私自盗出，也应交还岑国，不可因此一物而妄掀战事，涂炭生灵。当晚，楚国君虽有不悦，却依旧放沐清泉回去了，只是暗中派金翎骁骑将沐府周边团团围住，又命枭哨暗中窥听，只待一有风声便连人带剑拿下。怎料那扈临风着实了得，枭哨甫一潜入屋顶便被其发现，顿时暴起连杀数人。府外的金翎骁骑闻声而动，杀入府中。扈临风一人一剑硬生生带着沐清泉夫妇和他们那刚出生的婴儿杀出一条血路，往城外而去…”

随着奚怀山缓缓道来，往事一幕幕终又浮现在眼前。

那日扈临风带着沐清泉一家从沐府一路血战逃至万离城郊之时，他已是身负重伤，然而后方追兵穷追不舍，马蹄声轰隆，眼见就要追上四人。扈临风转身面对沐清泉，单膝跪地，手握佩剑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他上身半弓，深埋着头，满怀愧疚的对沐清泉道：“大哥！我不该来找你，陷你于如此险恶之境地。今日三弟有死而已，唯愿上苍垂怜，佑大哥一家逃出生天、平安无事。身后追兵我自挡之，哥哥嫂嫂速往风雨城，城主令卓才与我乃生死之交，他必护哥哥一家周全。风雨城龙泉镇沙沟村百年桑树之下，便是天凌剑埋藏之地，此剑内含惊天之密，大哥切记传达给二哥，请他亲启！”

说罢，不待沐清泉开口，扈临风持剑转身大步朝追兵方向奔去。

沐清泉本欲追赶，身后薛若风一把拉住了他的袖角。沐清泉转过身来，薛若风眼含泪光的望着他，随后又看看怀中单手抱着的婴儿。薛若风唇齿轻启：“清泉，我知你乃重情重义之人，若无风儿，今日便是要我夫妻二人陪临风兄弟一道共赴黄泉，只要和你一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风儿刚临人世，尚未识人间美好，未见花开雪落，你我怎忍让他就此匆匆而去？”她缓缓收回拉住沐清泉的右手，温柔而怜爱的轻抚着小沐风的头。

梨花带雨！

这一刻，本视死如归的沐清泉双眼也渐渐泛起慈爱与不忍之色，一向义重于天的他内心无比挣扎。但其也并非优柔寡绝之人，稍许犹豫之后，朝扈临风远去的方向深深一拜，随即转身抱过小沐风，拉上妻子朝远处逃奔而去…

“当日，扈临风以一己之力激战数百金翎骁骑，终是力有不逮，死于乱军之中。楚国君为掩盖此事，将其尸首秘密焚化。而沐清泉一家，便从此杳无音信，国君也曾私下派出大批枭哨暗中查找，六年来一直毫无头绪。不曾想在五日之前，上将军段御天带兵赶至风雨城时，竟是在城内废墟中发现了其夫妻二人的尸首。据说，当时段将军在二人尸身前倚剑长跪直至深夜方才离去。”说到此处，奚怀山若有深意的朝立于楚凌昭身后的段御天瞟去，楚凌昭也是眉头轻皱，微向后偏头。只段御天八风不动般提拔而立，面上神情丝毫不见变化。

待得奚怀山将原委道明，卿皇微正面容，缓缓坐直身子，一改往日慵懒之色。

她目光望向岑鍴和楚凌昭，冷峻的面容上透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你两国间尔虞我诈之事，你等下来自行解决，但今日我所要追究的，乃厉惊魂屠城之罪。自我帝羲皇族入主以来，封天大陆还从未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之恶行。不论此事对错在谁，百姓终究无辜。为一国之私而妄杀数十万条无辜性命，厉惊魂你该当何罪！”

话到最后，一股王者之气蓦然而起，纵是厉惊魂这般人物也是一惊，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应对之语。

“此事铁证如山，我想你也无可辩驳。既如此，我宣召…”

不料卿皇话未说完，一直闭目垂首的老者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语：“此事厉惊魂罪行弥天，然念其是初犯，且事出有因；虽手段狠厉了些，也算是情有可原。就罚其羁押至我无间狱十年，受万鬼噬心之苦，以示惩戒。”

卿皇一怔，转头看向老者，急声道：“如此滔天大罪仅受此等小罚，恐怕日后…”

“陛下！当年段御天一战坑俘四十万，不也只是羁其于极寒冰谷十年？若赏罚不一，未免失体。以大局计，如此处理，最妥。”

说罢，也不待卿皇答应，复又缓缓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卿皇眼波流转，神色阴晴不定，似是受了极大的气，却也无可奈何。片刻之后，她缓缓起身，神色疲倦的摆摆手：“既然陈老已定，那便照此执行罢。”

众人皆默默垂首应是，再无一人敢言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