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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2页）

于是，在这个悲伤的夜晚，我们这两个苦命的人对着电话，细数着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伤心事。我说，“我男朋友刚刚从我家摔门走了。”

他说，“没关系，我前妻把家里都搬空了，就留了一只乌龟陪我。”

我又说，“可是他没有把他的行李一起带走。你说，他是不是还会回来啊？”

他又说，“那你可不能让他再回来了，不然他还得摔你家的门。”

和麦格聊天最大的好处就是，生活中所有难过的事都能被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其中再夹杂着几句废话，就能让我们一边笑着，一边骂着，聊到了四点多。

挂断电话之前他对我说，“明天起床以后，我得去批发市场给我的乌龟买一个大一点的鱼缸。你呢？明天做什么？”

我说，“发呆。”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耐不住一点寂寞，第二天开始，我和麦格就恢复了往昔从早到晚地煲着电话粥的日子，我们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排遣一个几近分手而另一个刚刚离婚的落寞。可是我们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方法的确是最管用的，我听着麦格每天向我直播他的乌龟换鱼缸的过程，不知不觉的，竟然就过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林天恩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去找他。早晨起床的时候，我站在客厅的地毯上，转头就看见了林天恩丢在客厅的行李箱。他最后一次从这个箱子里拿出一件短袖的时候，是那天早上的事情。他匆匆忙忙地换上那件衣服就跑去上班了，所以箱子都没有来得及合上。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顺手去帮他合上行李箱的盖子，想着就让它这样原封不动地晾在那里，时间就总会凝固在林天恩从我家离开的那一天。

我躺在沙发上叹着气，如果再这样熬下去的话，大概一个月以后，他的行李依然会整齐地摆放在我的房间。一种无法决断的悲凉感突然铺满我的全身，如果他执意要离开我，那么他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带走他的一切呢？如果他还打算要回来，又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连一句话也不肯捎给我。他的衣服还搁在我的衣架上，仿佛是这个房间的男主人的标记。他既不带走这个标记又不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那么他就能确定我绝不可能随便带另一个人回家。我仿佛被人侵占了，而侵占我的这个人又不肯属于我。

我终于下定决心，发了一条信息给林天恩。我说，“今天晚上我要见你。”

一个小时以后，他才回复我，“有什么事吗？”

如此陌生的客气，是在彰显他的态度吗？要是放在一个月以前，听到这句话我大概又要窒息了。这个男人又想用这套残忍的博弈方法来制衡我，企图让我乖乖听他的话。可是这一次我厌烦了，一遍又一遍的冷落和折磨让我只想快一点离开这个牢笼。于是我告诉他，“别问那么多，今晚来找我。”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复我，“我晚点再联系你。”

我冷笑着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开始回忆我和林天恩那些过往的甜蜜与心酸。想着想着我就发现，其实我和林天恩的分歧并不在于爱不爱，爱多少这个问题。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的人生经历、看过的风景、接触过的人、生活的圈子、喜欢的东西，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和审美观都完全不一样。也不是说不可以磨合，毕竟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磨合不了的关系，最终不过是你屈就我或者我屈就你的问题。只是我不愿意放弃我自己，林天恩也不愿意改变他自己，所以我们才会过了这么久依然徘徊在最原始的矛盾上。假如我愿意花更多的时间、耐心和精力，陪着林天恩一起度过他内心的煎熬，也许我们的关系就会和现在不一样。

这是一场漫长的赌博，可是我赌不起。

试图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就是在这一刻被我放弃的。人只能改变自己，却很难改变别人。可是世间有几人懂得这个道理呢？我们一辈子都在努力改变另一个人，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到最后，不是被另一个人改变就是被这个世界改变。比起改变，我们更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其实是接受。

所以我终于学会接受这个事实——林天恩不爱我。

这一整天我什么也没有做，从沙发上挪到卧室的床上又回到沙发上，在房间里像个游魂一样傻坐着。一边坐着一边瞎想着，如果我和林天恩就此结婚的话，那么五年以后，我大概还是这个蠢样子——整日整日坐在房间里等待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回家，兴许客厅的地毯上还会爬着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因为林天恩说过，如果他结婚的话就一定要生两个小孩。那么白天，我会一边听着两个孩子哭闹的声音，一边想起早上的时候，婆婆打来电话指责我是个不懂事的儿媳妇。那么晚上，林天恩回家的时候，会一句话也不说地躺在床上。如果我碰一下他的脸，他就会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再丢给我一句，“我累了，早点睡吧。”

我就这样坐着坐着，一直坐到晚上，林天恩终于敲门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向前走一步，也没有说话，脸上还是那副半推半就的犹豫。我丢开防盗门的把手，径直走回客厅。过了几秒钟，我听见他关上门换鞋子的声音。“你吃饭了吗？”他随口问我。

“分手吧。”我不想再假装刻意地寒暄，以此来掩盖我们一个星期没有联络的生疏。既然注定要走到这一步，不如就让这份冷漠再放大一点，直到压断我所有不冷静的留恋。林天恩站在原地没有动，我觉察到背后的空气在我的话音刚落的瞬间凝结在一起，在我们的中间结成一道像刚刚入冬时的冰面。“……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冰面被他劈开了，他沿着融化开的河水向我的空间走过来。他坐在沙发上，两只胳膊摊开放在沙发的靠背上面，歪着脑袋看我。“等一会儿，我就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带走，让我休息一会儿。”

我没有说话，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我把两条腿收在胸前，把胳膊绕着膝盖的上方打了一个结，又把头埋进肘窝里，撇过头去看他。这样互相望着，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我真庆幸刚才在第一句话里就告诉他，我要和他分手——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我也太了解林天恩了，如果让我和他多说上两句话，兴许他再走过来抱一抱我，我就绝不可能说得出“分手吧”这三个字。

看着看着，我们突然一同笑了。林天恩向我靠近了一点，我们之间的距离从1米缩短到0.5米。“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吗？”他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