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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彦成看施妮娜干瞪着眼无话可答，就打圆场说：&ldo;妮娜同志，你要什么书，我帮你找书号。&rdo;妮娜气呼呼地对遥望着她的江滔滔一挥手说：&ldo;走！&rdo;她对彦成夫妇强笑说：&ldo;算了！不借了！&rdo;她等着江滔滔过来，并肩一同走出图书室。

彦成夫妇借了书一起回家的时候，丽琳说：&ldo;她真厉害！&rdo;彦成并没有理会丽琳的&ldo;她&rdo;指谁，愤然说：&ldo;那草包！不知仗着谁的势这么欺人！管图书的就该伺候她研究吗？&rdo;&ldo;我说那姚小姐够厉害啊，两眼一亮，满面威光。&rdo;彦成接口说：&ldo;那草包就像鼻涕虫着了盐一样！真笑话！巴尔扎克的《红与黑》！不知是哪一本文学史上的！跟着从前的丈夫到苏联去待了两年，成了文学专家了！幸亏不和她在一组！谁跟她一起工作才倒霉！&rdo;姚宓和彦成相看的一眼没逃过丽琳的观察，她说：&ldo;让姚小姐抓住了她的错几吧？&rdo;&ldo;留她面子，暗示着告诉她了，还逞凶！&rdo;丽琳想不到彦成这么热忱地护着姚宓。她自己也只知道《红与黑》的书名，却记不起作者的名字。她除了功课，读书不多，而她是一位教育硕士。

她换个角度说：&ldo;这位姚小姐真严肃，我没看见她笑过。&rdo;&ldo;她只是不像姜敏那样乱笑。&rdo;丽琳诧异说：&ldo;怎么样儿乱笑呀？&rdo;&ldo;姜敏那样就是乱笑。&rdo;彦成的回答很不科学。

丽琳问：&ldo;我呢？&rdo;&ldo;你是社交的笑，全合标准。&rdo;丽琳觉得不够恭维。她索性问到底：&ldo;姚小姐呢？&rdo;彦成漫不经心他说：&ldo;快活了笑，或者有可笑的就笑。&rdo;&ldo;她对你笑吗？&rdo;彦成说：&ldo;对我笑干嘛？‐‐反正我看见她笑过。我看见她的牙齿像你的一样。&rdo;这句话可刺了丽琳的心。她有一口像真牙一样的好假牙，她忘不了彦成初次发现她假牙的神情。

她觉得彦成是着迷了，不知是否应该及早点破他。

第八章姚宓每天末了一个下班。她键上一个个窗户，锁上门，由大院东侧的小门骑车回家。从大院的东头到她家住的西小院并不远。这几天图书室事忙，姚宓回家稍晚。初冬天气，太阳下得早。沈妈已等得急了，因为她得吃完晚饭，封上火，才回自己家。

姚宓一回家就减掉了十岁年纪。她和姚太太对坐吃饭的时候，鬼头鬼脑地笑着说：&ldo;妈妈，你料事如神，姜敏的妈真是个姨太太呀，而且是赶出门的姨太太。妈妈，你怎么探出来的？&rdo;姚太太说：&ldo;你怎么知道的？&rdo;&ldo;我也会做福尔摩斯呀！‐‐姜敏的亲妈嫁了一个&rdo;毛毛匠&ldo;‐‐上海人叫&rdo;毛毛匠&ldo;，就是做皮大衣的洋裁缝。她不跟亲妈，她跟着大太太过。家里还有个二太太，也是太太。她父亲前两年刚死，都七十五岁了！妈妈，你信不信？&rdo;姚太太说：&ldo;她告诉你的吗？&rdo;&ldo;哪里！她说得自己像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其实是伺候大太太眼色的小丫头。&rdo;姚太太看着女儿的脸说：&ldo;华生！你这是从陈善保那儿探来的吧？&rdo;&ldo;妈妈怎么又知道了？&rdo;可是姚太太好像有什么心事，她说：&ldo;阿宓，咱们今天没工夫玩福尔摩斯，我有要紧事告诉你呢？&rdo;姚太太要等沈妈走了和女儿细谈，不料沈妈还没走，罗厚跑来了。

罗厚和姚宓在大学同班，和姚家还有点远亲。姚家败落后，很多事都靠他帮忙，他父亲继母和弟妹等逃往台湾，他从小在舅家长大，不肯跟去。舅舅舅妈没有孩子，他等于是舅家的孩子了。舅舅是民主人士，颇有地位，住一宅很宽敞的房子。可是舅舅舅妈经常吵架，他又是两口子争夺的对象，所以宁愿住在研究社的宿舍里。他粗中有细，从不吹他的舅舅。同事们只知道他父母逃亡，亲戚家寄居不便，并不知道他舅家的情况。罗厚没事也不常到姚家去。这时他规规矩矩先叫声伯母，问伯母好，接下就尴尬着脸对姚宓说：&ldo;姚宓，陈善保‐‐他‐‐他……&rdo;罗厚诨名&ldo;十点十分&rdo;，因为他两道浓眉正像钟素上十点十分的长短针，这时他那十点十分的长短针都失去了架式，那张顽童脸也不淘气了。他鼓足勇气说：&ldo;陈善保问我，他‐‐他‐‐伯母，您听说过一个新辞儿吗？……&rdo;沈妈正要出门，站在门口不知和谁说了几句话，就大喊：&ldo;小姐，小姐，快来！&rdo;姚宓急忙赶到门口。

罗厚巴不得她一走，立刻说：&ldo;陈善保问我是不是跟姚宓&rdo;谈&ldo;呢‐‐&rdo;谈&ldo;，您听到过吗？&rdo;姚太太点头。

罗厚接着说：&ldo;我告诉他我和姚宓认识多年了，从来没&rdo;谈&ldo;过。&rdo;这确是真的。罗厚好管闲事爱打架，还未脱野男孩子的习性。他有鉴于舅家的夫妻相骂，而舅妈又娇弱，一生气就晕倒。他常诧怪说，一个人好好的结什么婚！他假如结婚，就得娶一个结结实实能和他打架的女人。他和姚宓同学的时候很疏远，觉得她只是个娇小姐。姚宓退学当了图书馆员，回家较晚。一次他偶然撞见街上流氓拦姚宓的自行车。他从此成了义务保镖，常遥遥护送，曾和流氓打过几架。他后来对姚宓很崇拜，也很爱护，也很友好，可是彼此并没有什么柔情蜜意，他从没有想到要和她&ldo;谈&rdo;。

他接下说：&ldo;善保对我说，你不谈，我就要谈了。伯母，我可怎么说呢？我怕姚宓回头怪我让他去找她谈的，我得先来打个招呼。&rdo;姚太太抬头听听门口，寂无声息。

罗厚也听了听说：&ldo;我看看去，什么事。&rdo;他回来说：&ldo;大门关上了（姚家的大门上安着德国式弹簧锁），一个人都没有。开门看看，也不见人。&rdo;他哭丧着脸说：&ldo;准是陈善保找她出去了。&rdo;姚太太说：&ldo;不会，准有什么急事。&rdo;&ldo;也许陈善保自杀了。&rdo;姚太太忍不住笑了。

&ldo;人家转业军人，好好的，自杀干嘛？‐‐他还是团支部的宣传组长呢，是不是？&rdo;罗厚说：&ldo;陈善保是头等好人，长相也漂亮，可是姚宓……&rdo;姚太太说：&ldo;好像姜敏对他很有意思。&rdo;&ldo;可不！她尽找善保谈思想，还造姚宓的谣……&rdo;罗厚说了忙咽住，深悔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瞧姚太太只笑笑，毫不介意，也就放了心，转过话题，讲图书室这几天特忙。他说：&ldo;那老河马自己不会借书，还拍桌子发脾气。幸亏那天我没在……&rdo;&ldo;你在，就和她决斗吗？&rdo;她接着问是怎么回事。

&ldo;姚宓没告诉伯母？糟糕，我又多嘴。伯母，可惜您没见过那老河马，怎么长得跟河马那么像呀！她再嫁的丈夫像戏里的小生，比她年轻，人家说他是&rdo;偷香老手&ldo;，也爱偷书。真怪，怎么他会娶个老河马！&rdo;姚太太早听说过这位&ldo;河马&rdo;，她不问&ldo;河马&rdo;发脾气的事，只说：&ldo;罗厚，我想问问你，姚宓和姜敏和你，能不能算同等学力？&rdo;&ldo;哪里止同等呀！她比我们强多了！&rdo;姚太太说：&ldo;你的话不算。我是要问，一般人说起来，她能和大学毕业生算同等学力吗？当然，你不止大学生，你还是研究生呢。&rdo;罗厚说：&ldo;姚宓当了大学里图书馆的职员，以后每次考试都比我考得好。&rdo;&ldo;她考了吗？&rdo;罗厚解释：&ldo;每次考试，她叫我把考题留给她自己考。我还把她的答卷给老师看过。老师说她该得第一名，可是，在图书馆工作就不能上课；不上课的不准考试，自修是算的，考得再好也不给学分。图书馆员的时间是卖死的！学分是学费买的！&rdo;他气愤愤他说着，一抬眼看见姚太太籁籁地流泪，不及找手绢，用右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又抖抖索索地抬起不灵便的左手去抹挂在左腮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