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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昙一夜无梦。
次日,鸡鸣过三遍她才悠悠转醒,一抬眼,正对上秦煜的目光,他此时已经坐起,半靠着绣枕在翻书,翻的正是昨儿她搁在矮几上的那本。
“冷不冷?”秦煜淡声问。
秋昙迷蒙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会睡在此处,于是笑道:“不冷不冷,二爷的披风比被子还暖和呢,昨晚奴婢也没再做噩梦,都是托了二爷的福,”说着,她便解下披风来叠好,起身过去,放回顶箱柜里。
不多时,守诚进来伺候,秋昙便知趣地退出门去,到灶下打水给秦煜净面。
待守诚为他更了衣,放在轮椅上后,秋昙才端着木盆进屋,伺候秦煜漱口净面,可她自个儿却还没打扮起来,秦煜见她素着颜时一双眼尤其显出疲惫,面容又憔悴,便道:“今儿不走了,先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病。”
秋昙忙说不必,“二爷,奴婢待在这儿病才不能好呢,况且您还要去两个庄子上查账,索性一鼓作气料理了去,拖长了反倒不好,那时他们都有了警觉,藏着掖着的,要料理反而更费功夫,况且早料理了可早些回府,于奴婢的身子也有好处。”
秦煜也觉她说的是,可又忧心她的身子,便按前两日医书上翻见的方子——黄连阿胶汤可治夜不寐,命守诚派人去山上挖来黄连,给秋昙煎了碗药。
待秋昙用了这碗药,几人才启程。
……
箩筐庄和四季庄都在邻省,光是坐马车便行了两日的功夫。
到庄子上后,秦煜如法炮制,雷厉风行地料理了事务,不过不像对待馒头庄,把管事和庄头全都罢免,对那两个庄子,他怕一下波及太多人,无可为继,便只将最难啃的那块骨头给啃了下来,命人绑了交给周氏。
十月上旬,吴妈妈领着绑了的一庄头一管事,另带了几本账目回府复命,周氏因她这一个多月来的奔波,很犒赏了她,特地命厨下给她备了席上好的饭菜。
吴妈妈用过饭后,便来汀兰院回话。她将秦煜如何料理诸事,又如何惩治刁奴的形景都告诉了周氏。自然,因她记恨上回在听风院外醉酒骂人时,秋昙斥了她,便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说秦煜和秋昙理事如何如何肆意,不讲规矩。
周氏全神贯注静听着,手里端着一盏云雾茶,手指在白瓷杯身摩挲许久,待到听完吴妈妈的禀报,茶已凉了,她搁下杯盏,叹了声:“他果然有些手段。”
她想着,若秦煜是她的儿子该有多好,便是腿残也认了,可叹自己聪慧机敏,却生出秦昭这般沉溺美色,醉心玩乐的纨绔子。
周氏又感叹一回,赏了吴妈妈些小玩意儿便命她下去了,而后她遣人去请了秦昭的老师程老先生过来,问秦昭学业上的长进。
程老先生自是先夸赞了一番秦昭才思敏捷,文章锦绣,接着便又委婉地接了几句“不钻研孔孟之道,偏爱读杂书,平日与丫鬟们混作一团,有时装病,实则同小厮们出府不知做什么去。”
周氏听得心凉了半截,送走程老先生后,立即命人传秦昭。
秦昭昨儿宿醉未起,这会儿日头晒屁股了才让柳儿推醒,听说母亲唤他去,他吓了一跳,忙忙梳洗了过来。
周氏本就有气,又等了他许久,待他来了便杯盏一顿,喝道:“早半个时辰唤你,这会儿才来,又在屋里同那起子小丫头混玩儿?”
秦昭诺诺站在周氏面前,不敢回话。
周氏见他如此,又不忍心,叹了口气,而后苦口婆心地劝:“昭儿,为娘真不知该拿你怎么样才好,八月你因病不能考试,错过了这回,又得等三年,你不能想着三年还离得远,先玩了是正经,下月你爹便要回来,到时他必定问你的书,那时你可答得上来?况且你这样玩玩闹闹,把书丢下,再捡起来便难了,再长此以往地荒废下去,三年后只怕连今日也不如。”
秦昭低头不语,心想定是姓程那老匹夫又向他母亲告状了,他们这些人,整日只知圈着他读书,读书读书,读他个什么东西?
周氏又道:“我知你不爱读书,可幼时你跟着你爹爹学射箭也没学出个名堂,男儿家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何安身立命?别看咱们是侯府,你上头到底有个煜哥儿,这个家是你当还是他当,说不准呢!”
一提到秦煜,周氏又唉叹起来,“煜哥儿去庄子上查账你应当知道了吧,同是你爹的儿子,怎的他文的武的都来得,连理事也比你强百倍呢?”
秦昭不服气,低低哼了声,嘀咕道:“若我去,也不比他差。”
“你说什么?”周氏没听真切。
“儿说二哥再好,也不像儿这般有福气,有个您这样的母亲,”秦昭道。
周氏一时哭不是笑不是,便板着脸故作不悦道:“就会哄人,正是你这张嘴太能说,才哄得那些丫头都粘着你,都爱招惹你,罢了罢了,回去读你的书去!”
秦昭暗松一口气,应了个是便立即告退了。
撩帘出了屋子,恰见桃子和杏子两个小奴婢在院子里你追我堵的不知做什么,他于是走上去问:“你们做什么呢?”
桃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轻指了指花圃里那大丽菊下一只蹩脚的绿鹦鹉,正是养在周氏屋里赏玩的那只。
秦昭明白了,这是要抓鹦鹉呢。
果然,一旁杏子踮着脚走过去,而后猛的一扑……
只听“嘎”的一声,杏子捉住了它,那鹦鹉吓得扑腾着翅膀,仰起脖儿嘶叫:“杏子,倒茶去,杏子,倒茶去!”
秦昭大笑,“它竟认得你!”说罢凑近去细看,便见鹦鹉的右腿撇着,好似站不起来,他惊讶道:“好好关在笼子里的东西,怎伤了腿?”
“是夫人摔的,”桃子道:“今晨夫人听赖妈妈回话时,鹦哥儿叫唤个不停,奴婢怕烦着夫人,便把笼子拎出去檐下挂着,谁知它竟唱起歌儿来,夫人便说‘旁的鹦哥儿不叫唤,独它能唱两句,便时时要拿出来现眼,可恶得很,’不多时夫人议完了事,夫人便把它从笼子里抓出来狠狠一摔……”
“母亲摔断的?”秦昭呆立在原地,口里喃喃着,忽想到什么,神色大变,匆匆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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