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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雾眉心堆叠着,局促而拘谨地唤人。
男人一笑,打趣道:“到这之后第一次听到这么纯正的普通话。”
“那是,”严昌盛话里溢出骄傲:“这个小孩可是正经读书到现在的。”
男人取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李雾,语气亲切:“擦一下吧,满头大汗的。”
李雾没动。
严昌盛催:“接呀,快谢谢这位大哥哥。”
李雾讷讷言谢,火速抹干净整张脸,将那张纸轻圈在手里。
男人又抽出一张给身边女人:“你也擦擦?”
女人一动未动,似乎带着脾气,从牙缝中挤出三字:“不需要。”
男人笑着哄慰:“鼻头出汗了,要脱妆了哦。”
女人仍不赏脸,男人只得作罢,给自己擦。
严昌盛笑着招呼他们坐,女人一开始不情不愿,但最后抵不住自己丈夫劝,还是坐了下去。
李雾快扫他们两眼,取了两只碗,走去另一间房内,打算到缸里打两碗山泉水。
他本准备直接舀,想起女人挑剔的模样,便将碗仔细冲洗两遍,才倒上水,端送过去。
男人温文尔雅,与严昌盛有说有笑。
女人端坐在那,面色无聊,甚至有一丝不耐烦。李雾心跟着提紧,薄唇微抿,将碗小心放置到她跟前,生怕溅出一滴。
李雾能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不带目的,却足够压迫。
他如芒在背,大气都不敢出,等直起身,胸口才轻而漫长地起伏了一下。
女人说谢谢,但从头至尾都没碰那碗水,双手也一直拢在膝上,衣角都怕挨到桌板,好似整间房内都是致命病菌,连带着他一起。
李雾站在桌边,再无所适从,也要极力端持住面色与姿态,毕竟有求于人的是他。
他沉稳的表现博得了他们的好感,最起码那个男人对他印象不错,当场签完合同后,还要拉着他合照。
李雾根本不喜欢照相。
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站去了他们中间。
严主任撺掇他们露笑,可李雾完全笑不出来。
很久前,笑容对他来说就成了相当奢侈的神色。当苦难成为本能,就会沉甸甸地压住唇角,将所有欢喜密封起来。
这对夫妇没有久留,临行前,李雾哈腰鞠躬,真心诚意地道谢。
送走二人,严主任又回了家里,把合同拿给他看,叫他记住恩人的姓名与联系方式。
“吴复”
“岑矜”
两位支持他继续念书的人,他必会将他们死死刻在心上,感恩抱德。
因为念书是他唯一的盼头与出路。
他坚信自己能出人头地,带着爷爷走出大山,过上好日子,给爷爷买轮椅,让他拥有最好的医疗条件。
可李雾没有等来这一天。
刚念高二,爷爷就走了,走得很突然,悄无声息。那天是周末,李雾喂他吃完晚饭,扶他躺下,再自己吃了饭洗了碗回来,老人已阖目睡去,可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李雾在床边呆若木鸡地站立良久。
半个钟后,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悲恸将他灌满了,他伏去爷爷身上,极尽压抑地呜咽起来。
因为资助人的余钱,李雾能替爷爷立个比父母体面许多的石碑。
林间静谧,仅有鸟雀啁啾,李雾面无表情坐在墓前,反复回想着爷爷临终前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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