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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从罗布泊起（第1页）

沙漠的夜晚，除了浩瀚的星空，总有些惊奇之处，这是林书海自驾的第5天，他一个人开着一台吉姆尼，一路向西，追着落日。从湖南到新疆，这一站，横穿罗布泊，今夜宿营在距离彭加木墓地3公里外的一处沙漠洼地。

林书海枕着2升装的钢瓶闷倒驴，只留身体藏在帐篷内，他躺着望向整片星空，沙漠的星空格外清晰低垂，仿佛一口倒扣的大锅悬垂在天上，伸手就能触碰到。帐篷里的顶灯，散着橘黄的光，他抽出脑袋下当枕头的闷倒驴，喝了一大口，顿时口中火蛇逃窜，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似要把这星空吹熄。

林书海右手捏着一块老旧古朴泛着暗黄斑纹的玉佩，玉身环形，内刻两条首尾相接的鱼，鱼身纹路隐晦，像某种符号又像星阵，朝两个方向分布。特别之处在鱼眼位置，呈直线排列，分别在玉佩的12点和6点方向往下层层镂空，复杂精巧，鱼眼好像两个深海漩涡，让人不敢直视。

这枚鱼形玉佩，是今天下午在陷车的地方获得的，吉姆尼号称越野小犊子，林书海对这台车有偏爱，或者说叫执念。自197o年问世以来5o年历史，2o18年第四代才上市，尽管过去了几十年，但它就是一直一个样，标志性的圆筒大灯，固执的保持经典，从不向市场妥协。良好的机械素质陪伴林书海5年来，从不吭声，就如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谁料今天老黄牛也罢工了，当时，林书海轰一脚油门，想冲上前面的沙坡，发动机啸叫着，排气管黑烟滚滚。冲出不过几米，就被陷入沙地里，车轮疯狂的爬犁着沙子，卷起的沙子上扬裹挟着车身，击打在车身上发出阵阵声响。车轮在沙地上越刨越深，最后彻底熄火不动了。暗骂一声，林书海开门下车，走到车后看着后轮已经陷入大半，打开后尾箱拿出工兵铲准备刨沙脱困。

湖南省西部城市永安县，一栋楼房里城是小城，楼也是旧楼，3楼一户人家，墙壁稍透暗淡，房内装修有了室内陈设简单，一套橘黄色布沙发，一台25寸的电视机，边上木质花架上摆放着两盆兰花，一盆寒兰一盆春兰。还有两张全家福照片挂在上面，照片上四个人，三男一女。尺寸一大一小两张全家福照片，稍小的照片上，两个6，7岁的男孩站在前面，扯着嘴角露出缺了的门牙，3o岁左右的一对夫妇坐着，一人拥着一个孩子的手臂，对着镜头露出会心的微笑。大的一张照片上，两个孩子站在夫妇后面，一人用一只手扶着夫妇的肩膀。此时他们已长高很多，俨然已是少年模样，夫妇脸上多了一点岁月痕迹，但神态不变。两个少年小一点的那个还是一脸笑脸，短发的精神抖擞，大一点的少年轻抿着嘴唇，露出嘴角的两个酒窝，眼神明亮，模样清秀。

客厅天花板上的老式吊扇正呼啦呼啦的旋转着，不时发出吱吱声，那是因时间久远而不堪重负的声音。沙发上一个清瘦浓眉的中年男子，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对同坐在沙发上一个女人开口说道；“晓兰，今天是书海和他舅舅去新疆的第1o天了吧，不知怎么回事，我这两天老是心绪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说完，男人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唉，政文，你别说，昨晚上我就做了一晚上的梦，一会书海长大了，一会又没变，一会又飞跑了，奇奇怪怪的一晚上没睡好。也不知道他随这喜欢乱跑的性子随了咱俩哪个？”，女人说完自己都觉得昨晚的梦太离奇了。

女人叫宋晓兰，男人叫林政文，是林书海的父母。此刻他们正讨论的是开学就上高三的大儿子林书海，他舅舅宋祖国是个跑长途车的货运司机，暑假期间要往新疆那边跑一趟。林书海得知后，就央求舅舅无论如何也要带上他，他从小就喜欢到处跑，尤其喜欢那些边疆地区或是那些特殊地理环境的地方，如沙漠戈壁，原始丛林，羌塘啊墨脱啊……这些有一定危险但又惊奇独特的地方，对他有莫大的诱惑力。

当得知舅舅要去喀什后，他便动了心思，这一路从东向西，横跨几种地貌，蜿蜒迤逦，从空气到时差都发生了变化。尤其当得知要穿“地球之耳”罗布泊后，林书海彻底坐不下来了，整整一个星期都在和舅舅软磨硬泡，宋祖国只有一个姐姐就是林书海的妈妈，而他也只有一个女儿。宋家传统思想根深蒂固，渴望男丁，虽说没到重男轻女的份上，但根源上还是更喜欢男孩，舅妈王芬芳因身体原因不能再生养，所以林书海从出生后舅舅宋祖国真正是拿儿子待的。每回跑长途回来，全国各地小吃食，小玩意，都会给他带回来。这次架不住外甥一再请求，就答应他的请求，最后舅甥两人又费了老大的劲说服林政文，宋小兰夫妇。7月28日出发，到达巴音郭楞州若羌县时已是8月6日。

35岁的林书海把玩着这枚玉佩，望着干净的星空脑海中浮现着这些年的过往。他从一个小县城，凭着努力考上了复旦大学，毕业了凭借着能吃苦上进的毅力，最后在一个大型互联网公司站稳脚跟，摸爬滚打1o年终于有了些资本，于成立公司单干，可在关键时刻却被朋友卖了，赔偿高额违约金，不得不依靠私人贷款度日，东墙破西墙补，然而于事无补，年迈的父母顶着一头白发变卖唯一的住房，坐一夜火车跑到上海给林书海送上一张银行卡后，老两口啥都没说，看着他，拍了拍他肩膀随即返回湖南永安，老两口从随身背包里拿出面包一路从上海啃回湖南，但等待他们的已是无家可回。弟弟林星河卖股票，卖车，最后还要卖房，弟媳钟婷声嘶力竭的哭诉说，“林星河你卖股权，卖车子我和妞妞都不管，但你要卖房，那就是要把我和妞妞往绝路上逼啊，你要卖房我们立刻立刻离婚，我一分钱不要只要这套房子，让我和妞妞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你要帮大哥，是你的责任，我要帮女儿是我的责任。”宋星河大哭着说，我只有一个哥哥啊，我只有一个哥啊。舅舅宋祖国把辛苦攒了一辈子的存款还搭上了女儿宋悠的嫁妆给了他，最后沦落到女儿寒酸出嫁，出嫁当天他一个人躲在厕所嚎啕大哭，任宋悠怎么敲门给他下跪作为新娘子在娘家的最后一个礼节，他都不肯开门。几个家庭帮他还债，最后还是落得公司破产，资产抵押，房，车全部依法变卖，老婆孩子受不了天天上门逼债的，面对着污言秽语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几次都想自杀，家里备了几瓶安眠药，可看在孩子刚五岁还是放弃了，最后实在忍受不了离婚了，离婚当天，老婆只说一句话，林书海，我一直以为我够坚强，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对不起，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那样骄傲识大体的一个女人，十多年来无微不至，最后还是离开了，她有错吗？她也没错，她从家走的时候带着孩子只拿走一只行李箱，后来不知去处。

林书海想起老婆孩子，想起父母，想起弟弟，想起舅舅，想起那么多亲人，几个家庭因为他而变的脆弱不堪。他想起二十年的那个暑假，那年他15岁，舅舅宋祖国带着他在长途货车上，穿越罗布泊的时候。那个晚上，也是这样，星光璀璨，舅舅宋祖国点起一堆篝火，不断的往里添加柴火，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炸裂声，火星飞舞，游向黑暗的天空，分不清哪个是星星，哪个是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