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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谷底的吴惊（第1页）

……

……

“清哥儿，这里这里！”

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小郭，此刻正倚在一辆黑色的SUV旁，用力挥舞着手臂。

他脸颊偏圆润，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活脱脱一个清秀又喜庆的小胖子，很...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进房间，顾清终于从混沌中挣扎起身。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夜那通长达数小时的语音通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柴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耐心与温柔，将他从工作狂魔的状态里一点点拉了出来。

“讲个故事？”顾清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我一个拍电影的人，反倒被演员哄睡着了。”

可正是那一晚的故事，像是一股温润的泉水，悄然浇熄了他心头积压已久的焦躁火焰。他不再盯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咬牙切齿，也不再为投资方的短视和市场风向的变幻无常而怒火中烧。那种久违的、属于创作者本身的宁静感，竟在一场毫无逻辑可言的情感倾诉中重新回归。

他起身洗漱，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镜中的男人眼角已有细纹，鬓角微霜，但眼神却比昨日清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太执着于“完美”，以至于忘了艺术本就是残缺与理想的交织体。就像《长恨歌》本身，并非每一句都工整如律，可那一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却足以穿越千年，击穿人心。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柴炎发来的消息。

没有语音，也没有浮夸的表情包，只有一行清隽的文字：

>“顾导早安。昨夜所说‘春风桃李花开日’，今晨忽见窗外玉兰初绽，忽有所悟??盛唐之美，不在金碧辉煌，而在万物生发之际的那一抹生机。不知可否以此入戏？”

顾清怔住。

他缓缓坐回床沿，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才一字一句地回复：“你来一趟我家吧。带上你的《全唐诗》。”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会面，而是一个信号??一个关于合作、关于信任、关于某种精神共鸣正式开启的仪式。

三天后，春寒料峭，柴炎如约而至。

他穿着一件素色棉麻长衫，背着一只旧书包，站在顾清那座藏于京郊园林深处的老宅门前。门扉轻启时，庭院内梨花正落，纷纷扬扬如雪。顾清立于廊下，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手稿，目光落在青年身上，竟有片刻失神。

“你……真把《全唐诗》带来了？”

柴炎笑了笑，从包里取出那本厚得几乎能当板砖使的典籍，封皮已被摩挲得发亮。“不止，《唐宋词鉴赏辞典》也带了。还有我自己整理的‘盛唐意象笔记’，分成了‘宫阙’‘市井’‘边塞’‘园林’四类，附了三百多条出处和解读。”

顾清接过书，翻开一页，只见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情绪节奏与镜头语言的可能性联想。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不是表演型人格的刻意讨好，而是真正沉浸其中的热爱。是一种对文化的敬畏，而非猎奇式的消费。

“你说‘盛唐之美，在于生机’。”顾清合上书，声音低沉，“那你说说，若我要拍一场‘曲江宴饮’，该如何呈现这份‘生’？”

柴炎不慌不忙，抬头望天，似在思索，又似在吟诵：“曲江池畔，三月春深。柳绿桃红间，仕女如云，少年策马，诗酒趁年华。若是我演，不会只拍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我会先给一组长镜头??从水底游鱼开始，缓缓上移，掠过垂柳倒影，照见岸边孩童追逐纸鸢，再推至楼台之上，才见贵胄举杯谈笑。让观众先听见笑声，再看见人。”

顾清眼中精光一闪。

“继续。”

“然后，安排一个细节??一位年轻诗人醉后失态，泼墨于壁，题诗一首。众人哄笑，以为疯癫。可十年之后，这段诗句却被刻成碑文，立于曲江之畔。历史从来不记得谁喝得多，只记得谁留下了什么。”

空气静了一瞬。

顾清缓缓点头，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不错。比我原剧本里的‘群臣献舞’有意思多了。”

两人步入书房，茶香氤氲。他们不再是你问我答的考校姿态，而是真正进入了创作状态。柴炎提出建议时语气谦逊，但从不含糊其辞；顾清虽仍习惯性挑刺，却已不再咄咄逼人。相反，每当柴炎说出一句让他眼前一亮的观点，他便会低声念一遍，像是要把这句话嚼碎了咽下去，融入自己的骨血。

谈到午后，顾清忽然问：“你为何如此懂这些？”

柴炎沉默片刻，轻声道：“小时候，父亲是大学中文系教授。每个周末，他都会带我去图书馆，让我背一首唐诗，讲一个典故。后来他走了，我就把那些书全都搬回了家。每当我演戏遇到瓶颈，就会翻一翻它们。它们不是工具，是我的锚。”

顾清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奇异的矛盾感??既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谪仙，又像是被时代洪流裹挟前行的现代偶像；既能驾驭综艺里的夸张桥段，也能在深夜安静地读完一本《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