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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孤竹（第1页）

五月的骄阳炙烤着宝应县东南与高邮州接壤的湖荡地带，曾经水网密布的湿地如今只剩下一片片干裂的灰白泥沼，龟裂的纹路深如刀刻，在烈日下蒸腾着令人窒息的的腥燥气息。

这里便是徐知微一个多月前主动请缨奔赴...

三月三十，清明第六日。

晨雾如絮，缠绕山腰，洞庭湖面浮着一层薄光，仿佛天地初开时未散的混沌。青石前的药罐已空，陶土染了草汁，倒扣在一旁，像一只沉眠的耳，静听大地回音。王素未至，但她的影子早已落在百姓口中??城南茶肆里，老翁对弈间忽停手叹道：“那丫头七日不眠查账，救了多少人命？”对面摇头：“不止七日，我孙女说，她在东厢教孩子算账，每日五更就起。”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急，是个孩童。小满气喘吁吁跑进茶肆，怀里紧抱一本蓝布封面的册子，上书《阳光粮仓巡查日记》，扉页盖着“儿童监察团”红印。她扬声道：“王姐姐今早在西坊抓到一袋‘问题米’！标签扫出来产地是高邮，可袋子缝线用的是荆州麻线！”

满座哗然。老翁猛地站起：“这又是‘调包计’？”

小满点头：“监督员当场拆袋，米色发暗，陈味扑鼻。王姐姐说，有人趁新旧粮轮换之际，把霉变米混入新米，再贴假标。”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这是她让我抄给各位叔伯的公告：即日起，每批入库粮须由百姓代表三人、执事一人、医馆一人共同验质，签字画押，方得入仓。”

茶客们沉默片刻，继而纷纷起身，有老者颤巍巍掏出钱袋：“我虽穷，愿捐十文，助这‘四人验粮制’推行。”一人接言：“我家儿子在码头扛包，也愿轮流当值。”话音落地，三十人当场报名。

小满含泪收下名册，转身奔向执事署。她不知，自己奔跑的身影已被岸边渔夫绘于船帆之上，墨线简拙，却神韵俱足??一个扎双髻的女孩，怀抱账本，如风掠过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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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一，扬州执事署西廊。

王素正与医馆首席药师对质那袋“问题米”。显微镜下，米粒表面附着灰绿霉斑，菌丝如蛛网蔓延。药师摇头：“此为黄曲霉，久食伤肝损肾，孩童尤甚。”

“谁敢拿百姓性命开玩笑？”王素指尖敲桌，目光如刃，“查来源。”

三时辰后，线索指向城西“恒丰仓”一名管事，姓吴。此人非赵主簿旧部，却是前任粮政官远亲，素来行事低调，从未涉案。李昭皱眉：“会不会是栽赃？”

王素不语，亲自带人突袭吴宅。院中晾晒着几件粗布衣，与案发现场遗留的一枚纽扣材质相同。搜至地窖，竟发现一间密室，内藏三麻袋霉米，另有一本手写账册，字迹工整：

>“三月廿八，调包粳米二十袋，换入陈米十五袋，得银四两二钱。”

>“四月初九，借‘阳光仓’启用之机，混入三袋，幸未察。”

王素冷笑：“好一个‘幸未察’。”

次日提审，吴管事起初抵赖，直至王素当堂展示其妻在当铺典当金簪的凭据??那日正是第一批问题米入库之时。他终于崩溃，供出幕后主使竟是现任粮政副使周通。

“他说……若我不做，便揭发我弟去年私贩官粮的事。”吴某伏地痛哭，“我弟才十六，若入狱，一生就毁了！”

王素盯着他良久，忽然问：“你母亲可还在？”

“早亡了……饿死在庚戌年。”

“那你可知，你今日掺的霉米，有多少老人孩子会吃？”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你母亲若知，你在拿别人的命换弟弟的命，她地下有知，会不会恨你？”

吴某浑身剧颤，猛然磕头，血染阶石。

王素转身，对江胜道：“周通必须拿下。此人借新人之手作案，自己干干净净，比赵主簿更毒。”

江胜沉吟：“可他背后……”

“不必说了。”王素截断，“我知道他与户部某侍郎有旧。但只要他还穿这身官服，我就查到底。”

当夜，她独坐灯下，将此案始末录入《春荒案鉴》续卷，题为《霉米录》。写毕，忽觉指尖微痛，低头见右手食指裂口渗血??连日奔波，竟未察觉。她蘸血在扉页添一行小字：

>“血可流，账不可错。”

窗外月光如水，照见墙上影子，瘦削而挺直，宛如一杆秤，横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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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四，周通落网之日。

清晨，执事署外百姓云集，手持白布条幅，上书“还我干净米”。王素率队直入州府衙门，在其书房暗格中搜出密信七封，皆来自京城某侍郎，内容隐晦，却屡提“扬州粮利可观”“宜控价三月”。更骇人者，有一张名单，列有十二位执事姓名，旁注“可用”“可拉”“可除”。王素之名下，赫然写着：“极硬，恐难化，宜缓图之。”

全场肃然。

李昭怒极反笑：“他们竟把我们当牲口挑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