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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第1页）

直过了未时末，李万通才带着孙女姗姗来迟。

五年未见，当年的稚龄少女早已长成身材高挑的美貌女郎。只见她一身茜色布衣，两绺乌发垂于胸前，一枚雕花青玉牌以红丝带系在锁骨下，越发显得项下肌肤白腻如脂，甚而有些冶艳而诡秘。李万通依旧灰衣糙鞋，银发萧萧。

人cháo迅速让开一条通道，向两边推涌，众人延颈企踵，发出cháo水一般的轰鸣。李万通一径走到茶棚下坐了，少女进屋烧了一壶茶出来。照例拿起斗笠，围着祖父转了几个圈，圈越绕越宽，不一时，铜钱与散银已堆成了小山。少女将钱倒入小竹筐之中，接着飘身跃起，抛出斗笠将楼上抛下的散钱一一囊括入怀。掌声暴起，彩声震得耳鼓嘤嘤鸣响。斗笠中有好些银锭子，少女瞧也不瞧，依旧倒入竹筐，这才摆下折扇、汗巾、茶水等物。李万通一拍醒木，人cháo次第安静。

易珠笑道：&ldo;这李万通，一年比一年的声势大，这比御驾出行，百姓跪迎也不差什么了。&rdo;

我抿一口茶：&ldo;百姓整日为生计奔忙，没有奇闻逸事，何以消遣？&rdo;

整条西市大街都安静下来，连隔壁雅间的客人剥瓜子、嚼奶苏的声音都听得见。李万通用热茶漱了口，这才缓缓言道：&ldo;今日要说的一回书，名字叫作&lso;皇太后委身旧萧郎，摄政王觊觎新君位。&rso;&rdo;

易珠一惊，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盏：&ldo;这……虽然朝野俱如此猜测，可李万通也太露骨了些！&rdo;

我以折扇遮住口鼻，缓缓推动雅阁的窗棂。但见红衣少女端立在祖父身旁，扬起下颌，妙目环视，正与我目光相对。我缩了手，窗户慢慢合拢：&ldo;不露骨的，也没有这么多人听。&rdo;

易珠道：&ldo;这是皇家秘事，我怕他还没说完，就被官军抓了。&rdo;

我不屑道：&ldo;这人山人海的，官军若不是有飞天遁地之能，只怕捉他不到。&rdo;

易珠深深看了我一眼：&ldo;姐姐……似乎知道这李万通要说什么似的。&rdo;

我笑道：&ldo;我若知道，便不来听了。难道在这里等着官军捉拿么？&rdo;不待易珠说话，我又道，&ldo;这一回书如此惊心动魄，妹妹就不好奇么？&rdo;易珠向楼下望了一眼，终是不语。

只听李万通朗声道：&ldo;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是剜肉剔骨的利刃。今日所说的这位少年郡公爷，因&lso;色&rso;字而起，又因&lso;色&rso;字落败。诚可谓：帝师墙内鹡鸰鸣，椒房贵戚等闲做。萧郎半醉入幕来，飞燕一笑终身错。&rdo;说罢长叹一声，暮春的风卷起漫天飞絮，纷纷扬扬如飞蛾扑火，迎着斜阳飘远。整个人群都陷入了惋惜与怅惘。

少女笑吟吟道：&ldo;爷爷，您老人家说的到底是谁呀？&rdo;

李万通又一拍醒木，一字一字道：&ldo;今日要说的，便是当今高淳郡公爷朱云！&rdo;

人群哗然如沸。易珠留意我的神情，微微一笑道：&ldo;我说什么&lso;帝师&rso;&lso;椒房&rso;，原来说的是姐姐的兄弟。&rdo;

我冷笑道：&ldo;我的兄弟，难道说不得？&rdo;

易珠把玩着脑后的发带，笑道：&ldo;这李万通说书我也听过几次。若是爆人短处，总是托言前朝，或改名换姓，或改易官爵，总要给人留些颜面，也给自己留条生路。似这般不加掩饰，还是头一次。&rdo;

我哼了一声，垂头不答。只听李万通续道：&ldo;高淳郡公朱云，长公主府大管家的独子，本是仆庸厮役，一世出不了头的。不想小公爷有幸，生来便得了四位贵人相助，不但生得英俊魁伟，更学得武艺骑she、使炮放铳的好本事。年纪轻轻，便拜将封侯，统领千军万马。可谓少年得意，风光无限。嗳，究竟是哪四位贵人呢？众位看官且听小老儿慢慢道来。

&ldo;这第一位贵人，自然是朱小公爷旧日的主人家，熙平长公主。小公爷自小讨长公主的欢喜，长公主便一力栽培他，把他当王孙公子一般教养，更命他与信王府的小王爷作伴，否则如何能养成这一身的贵气，又如何能有这样好的本事？

&ldo;这第二位贵人，是信王府的小王爷，如今已袭了父王的爵，一手掌握军政大权。便是朝野传言高小官家即将禅位的那一位。信王常肯提携小公爷，否则小公爷才不过二十五岁，如何就做了郡公？

&ldo;这第三位贵人，是小公爷的自家人，便是他的长姐、太宗朝最得宠的妃子‐‐婉妃。当年正因婉妃辛苦诞育皇子，小公爷的先公才被追封了爵位，小公爷袭爵，方做了高淳县侯。

&ldo;这第四位贵人，也是小公爷的自家人，便是他的二姐、本朝唯一的女郡侯、女帝师、正四品女典朱氏。正因高官家与朱大人自幼的情义，小公爷才被高看一眼。高官家常常带在身边校武阅兵、秋狝冬狩，恩宠殊为深厚。&rdo;

少女的声音娇脆而清远：&ldo;这样说来，这位小公爷的命还真好。&rdo;

李万通笑道：&ldo;这还不止，更有一件奇情要向各位看官诉说明白。这位小公爷自小在长公主府长大，直是半个主子一般，因此与长公主的独女柔桑县主、当今皇太后曹氏青梅竹马，早已彼此属意、情爱甚笃。奈何熙平长公主早已将千金许配于高官家，两下里只好分开。小公爷也遵从太宗赐婚，娶了信王的亲妹、顺阳郡主高氏。可怜一对小情人分开后，一个在禁宫内院，仓皇对镜，无心簪花；一个在深宅大户，借酒浇愁，荒废本职。&rdo;

易珠和少女俱是叹道：&ldo;真真是一对可怜人。&rdo;

我不觉好笑。小小的管家之子，怎敢对主母的独女有半分痴心妄想，遑论&ldo;彼此属意，情爱甚笃&rdo;？柔桑&ldo;仓皇对镜，无心簪花&rdo;或许有之，朱云&ldo;借酒浇愁，荒废本职&rdo;却是无中生有。

人群发出惊叹与低笑，像兜头下了一阵雷雨。易珠又是诧异，又是震惊，不禁问道：&ldo;这件&lso;奇情&rso;，不知姐姐在家时可知道么？&rdo;

我摇头道：&ldo;惭愧，我离家已久，家中的事竟不如这位李万通清楚。&rdo;易珠目中疑色顿起，我只作不见。

李万通道：&ldo;话说旧年八月，小公爷进宫看望长姐，恰逢皇后也在。一对小情人半年未见，皇后便忍不住召小公爷往寝宫单独叙话。皇后倾诉思念之情，只一味淌眼抹泪，如梨花带雨，牡丹承露，好不楚楚可怜。小公爷一言不发，连连叹气。那时皇后大婚还不到半年，当初识男女滋味之时，见小公爷身量伟岸、相貌堂堂，不禁春心萌动。临别时没忍住，钻入小公爷怀中，紧紧抱着不放。小公爷本是勉强自持，此时软玉温香在怀，鼻端暖洋洋的是阵阵幽香，哪里还把持得住，当下将皇后抱上凤榻。是夜放出功夫，与皇后颠鸾倒凤、胡天胡地起来。正所谓：虺虫代真龙，凤巢纳y污。这二人食髓知味后，便像赵飞燕与燕赤凤、贾南风与程璩一般，暗中往来，幽会两月有余。&rdo;

人群又是一阵低语。少女环视一周，见议论稍熄，这才问道：&ldo;高官家还在，这二人便这般肆无忌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