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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第1页）

高曜笑道：&ldo;本来也没什么，就是朕今日亲政，想唤你来说说话。你这般拘谨，朕有些说不出来了。&rdo;

我忙道：&ldo;微臣罪该万死。&rdo;

高曜瞟了我一眼：&ldo;动不动说自己罪该万死，其实又不是真的想死。朕今日在朝上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回到后宫，你也这样说，真闷煞人了。&rdo;说着摆一摆手，袖底的风拂上我的额头，还带着太子宫迩英殿隐隐的冷香。过去的味道浸透当下的时光，我这才慢慢松弛。小简在角落里低着头憋着笑，我也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高曜嘘了一口气：&ldo;既如此，那朕便说几件家事，也是国事。请玉机听一听。&rdo;

我微笑道：&ldo;微臣愿为陛下分忧。&rdo;

高曜道：&ldo;第一件事，朕午后要去觐见皇祖母，若空着手去，实在不像样。可饮食衣裳、金银珠宝、经典名剑什么的，祖母并不放在心上。唯有一件事，是皇祖母一直在意的，你不妨一猜。&rdo;

我思忖片刻，语气中不免透着惊喜与期待：&ldo;莫非陛下要让昌平郡王回京来？&rdo;

高曜笑道：&ldo;不错。只是朕还有些顾虑。幽禁昌平皇叔是父皇的旨意，所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是三年也太久了，朕想三个月内便令昌平皇叔回京。玉机有什么好办法么？&rdo;

我淡淡一笑：&ldo;这一层，陛下实在不必忧心。去年秋天时，原潭州刺史徐鲁的家奴李二井上书告昌平郡王在醴陵心怀怨望，行诅咒之事‐‐&rdo;

高曜显然从未听过此事，满脸讶异，忍不住打断我道：&ldo;竟有这等事？！怎么朕却不知道？父皇是如何处置的？&rdo;

&ldo;陛下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先帝觉得此事不值一提，根本不必告知陛下，徒增陛下的烦恼。先帝杖杀了李二井，左迁徐鲁，又命施大人严密调查醴陵县一干官员。后查明所告不实，将醴陵令免官流放，并没有处置昌平郡王。&rdo;

高曜怔了半晌，恍然道：&ldo;原来是这样。朕当时在吏部，的确见过降徐鲁为醴陵丞、流放醴陵令的敕命，只是这两人一因交游罪官，一因赃贿，却不知道原来是因昌平皇叔的事。&rdo;不觉慨叹，&ldo;想不到父皇竟对昌平皇叔如此优容。&rdo;

我淡淡一笑：&ldo;这固然是先帝宅心仁厚、明察秋毫。更重要的是，昌平郡王戍边多年，久经战阵，实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良将。先帝是要令陛下先施天高地厚之恩，这样王爷才会忠心拥戴，永为圣天子所用。&rdo;

其实高思谚从未这样说过。我特意放缓了口气，显得不容置疑。昌平郡王高思谊被幽禁，多少也有我的缘故。高思谚在世时，让他远离谗慝，新君即位后，让他尽快回京，是仅余的我能为锦素、若兰和那孩子所做的事。

高曜顿时面露喜色：&ldo;既如此，那朕立刻下诏，命昌平皇叔三月后回京朝请。午后朕就把诏书拿去给皇祖母看，皇祖母一定高兴。&rdo;

我笑道：&ldo;陛下仁孝有加，和睦亲亲，实是万民表率。&rdo;

高曜甚是喜悦，亦有如释重负之感：&ldo;昌平皇叔在那湿瘴之地也够久了，也该回来了。&rdo;当年参倒昌平郡王，也有这位新君一份力，难怪他要急忙赦昌平回京了。只听高曜又道：&ldo;此事就议到这。还有一件家事，有人告诉了朕，朕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rdo;

我正沉浸在这小小的欢喜之中，遂笑道：&ldo;陛下请说。&rdo;

高曜的笑意蓦地冷峻起来，&ldo;这件事是关于陆愚卿和华阳皇妹的，你若知道，还请如实答朕。&rdo;

高曜登上帝位，其沉稳与精明，其神态和语气，都变得酷似高思谚。他说我变了一个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的变化令人欣喜和安心，又倍感寒意。帝王宝座，像一具冰棺，陈放着千年不朽千篇一律的青白面孔，供人瞻仰。

他忽然提起陆愚卿和华阳公主，我有些不知所措。亲政第一天，就有人忙不迭把华阳公主的事告诉了高曜么？还是在他降居日华殿闭门不出的时候，就有人心急嘴快的去表忠心了呢？

心念极快地转过，我仍旧抱着一丝希望：&ldo;不知陛下所指何事？&rdo;

高曜微微冷笑：&ldo;今天朕第一天上朝，左将军陆愚卿就借口腿疾旧患，想辞官归养乡间。好像朕的朝堂上有毒蛇追着他咬似的，当真是煞风景。&rdo;

我淡淡道：&ldo;陆将军为国征战多年，身罹疾患也甚是寻常。咸平十四年，将军便托疾推却了平定河北路归义侯叛乱的事。请问陛下准陆将军辞官了么？&rdo;

高曜哼了一声：&ldo;陆将军为国辛劳多年，也该好好养病了。所以朕没有挽留，当堂照准。&rdo;

通常官员辞官，皇帝都当挽留以示重用，似这般直通通地准予辞官，是示群臣以极度不满。然而陆愚卿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新君才登位，便不恤老臣，恐怕不但陆愚卿心生怨望，连群臣也会暗自不满。我不禁担心，竟有些怨他年少气盛了：&ldo;陆将军于国有功，先帝曾赞他是福将，且又是夷思皇后的兄长。陛下当礼敬才是‐‐&rdo;

高曜道：&ldo;朕是一国之君，那陆愚卿可有把朕放在眼中？什么托疾辞官，分明是试探朕！朕可没工夫和他耍三留三辞的把戏。再说正因朕礼敬这位舅舅，所以诸事无不应允。这难道不好么？&rdo;

日华殿的南书房甚是逼仄，我退到窗边，对新君的锋芒避无可避：&ldo;陛下……&rdo;

高曜越说越气愤，语调激昂起来：&ldo;他以为朕不知道他心虚么？当日他是如何教华阳皇妹在先帝面前诋毁朕的，朕一清二楚！&rdo;

我蹙眉道：&ldo;陛下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rdo;

高曜一怔：&ldo;这么说，你也是知道这件事的。&rdo;我垂头不语，算是默认。他又道，&ldo;朕听闻当初父皇与华阳皇妹交谈之时，身边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闻得三言两语的，也就是当时几个守在外面的贴身内监。你是如何知道的？&rdo;

尚未开言，忽见地下人影一颤，原是小简的肩头微微耸动。他低着头，双手绞成一团，自袖中露出一段发白的指节。高曜瞥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色。

我不慌不忙道：&ldo;此事说来也巧，当时微臣正往小书房，听见华阳公主来请安。公主殿下一向不愿见到微臣，所以微臣暂避不出，因此无意中听见先帝与公主殿下交谈。&rdo;小简的双手顿时松了几分，鬓边的冷汗在窗下细密如针芒。

高曜道：&ldo;这样说来，你比他们听得还要清楚？&rdo;说着一指小简。

我叹道：&ldo;微臣的确字字耳闻，如錾心头。然而微臣不能将此事禀告陛下，请陛下恕罪。&rdo;

高曜一怔，随即笑道：&ldo;朕知道你又要来&lso;疏不间亲，远不间近&rso;这一套。你不说，朕也知道。&rdo;

我下拜恳求：&ldo;请陛下不要责怪公主殿下，殿下还是孩子。&rdo;

高曜哈哈一笑：&ldo;你还是孩子的时候便入宫教朕读书了，朕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已立志了。华阳已经知道说保太后、野王君了，你还要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她句句陷你于不义，你还为她隐瞒？&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