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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谢随只含糊地&ldo;嗯&rdo;了一声。

&ldo;看小公子年纪不大，受了重伤却这样沉着。&rdo;老叫化笑着道，&ldo;定然不是我们这片儿的人了。&rdo;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床底下搬出来一只箱子，探手进去摸了摸，抽出来一段发白的布料。谢随盯着那布料看了许久，竟猜不出它原本是做什么的。

老叫化道：&ldo;这是去年朝廷赈灾发的，我原想着给念念做点什么……念念让我用它给你包扎，小公子可不要嫌弃。&rdo;

&ldo;老丈说哪里话。&rdo;他呼出一口气，提到那个女孩，他的紧张感也消失了，&ldo;那个……念念呢？&rdo;

&ldo;小公子叫我老秦就行。念念啊，她到邻家借米去了。&rdo;老叫化虽然看不见，给谢随上药包扎却好像很熟练，&ldo;昨日官府发粥，她去排了一宿的队，却把粥给你喝掉了，是不是？&rdo;

谢随咳嗽两声，&ldo;抱歉……&rdo;

老秦道：&ldo;念念让你喝你就喝吧，念念是有主意的。&rdo;

&ldo;我娘说，我们家没米借你。&rdo;

韩复生站在门前，一板一眼地道。

秦念不能理解：&ldo;为什么呢？我爷爷上回还送了你们……&rdo;

&ldo;那是送的，又不是借的。再说我现在把米借了你，你还得起吗？&rdo;

秦念呆呆地看着韩复生，寒冷的春风将她的小脸吹得发白，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却也没有任何内容。韩复生看着她这双眼睛就来气，她根本什么都不懂，都六岁了，还像个小傻子一样！他原还想听她继续求他的，可她却低下了头去，小小声地说道：&ldo;你说的对，我家还不起。可是，我家有客人，今天，我想让他吃上饭……&rdo;

韩复生怒道：&ldo;你自己想办法去！&rdo;

&ldo;念念？&rdo;一把清朗的声音在后头喊她。她转过头，却是包好伤的谢随跑了出来，宽松而破碎的衣裳散着前襟，露出胸膛上包扎好的几圈白布。

他对她笑道：&ldo;还没借到米？&rdo;

秦念道：&ldo;我去别家问一问。&rdo;

谢随一怔，抬头看向门口站得威严笔直的小男孩，挠了挠头，道：&ldo;是我的错，我忘了你们这儿……念念，&rdo;他抓住了举足便走的秦念的手，&ldo;我身上还有些银子，你赶紧拿去买米，我在家中等你。&rdo;

秦念万没有想到自己救回来的快要死掉的人，身上竟有那么多的钱。谢随也不知道买米要花多少，往外一掏便是一锭碎银，吓得秦念眼都直了‐‐而一旁的韩复生看着脸都青了。

于是这一日，秦念难得从集市上晚归，带回来许多吃的用的穿的物事，谢随坐在床头看得咋舌：&ldo;原来半两银子能买这么多东西？&rdo;

老秦就在一边呵呵地笑。

小茅棚里用木板隔开了两间，一间有床，姑可称作卧室，一间有灶，姑可称作厨房。秦念提着菜去了厨房，谢随便听见&ldo;当啷&rdo;、&ldo;哐啷&rdo;地响，而后便是有条不紊的下锅翻炒声……

&ldo;君子远庖厨。&rdo;老秦坐在地上摸索着秦念买回来的新棉絮，一边念叨道，&ldo;小公子从没进过厨房吧？&rdo;

谢随有些不好意思，&ldo;嗯……那个，我去瞧瞧她。&rdo;

他足履无声地走到那木板边，便看见秦念站在一只矮脚凳上，熟练地对付着锅里的菜。厨房里只一盏灯，燃着细细的油芯，将她那小小的个头往茅屋的土墙上映出一个大大的影子。她好像做任何事情都非常专注，即使他走得近了，她也没有发觉。

&ldo;咳咳……那个，念念。&rdo;日间呼她念念时不假思索，这时候，他却觉得不太叫得出口，&ldo;我可以帮忙么？&rdo;

秦念转过头，反应了一瞬才道：&ldo;啊！大哥哥。可以把酱油递给我吗？&rdo;

&ldo;酱油？酱油啊……&rdo;他才不会说他认不出来那些花花绿绿的新瓶子哪个是酱油，只管在厨房里打转。秦念忽而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自己伸手去拿，谢随看见了，也伸出手去‐‐

两人的手一同碰到了酱油瓶，大手盖住了小手‐‐

她倏地缩了回去，&ldo;帮我打开吧。&rdo;

谢随愣愣地&ldo;喔&rdo;了一声，用尽力气去拔瓶塞，结果瓶子一晃，酱油洒了他满脸。

满脸黑而浓香的汁水淋漓下来，他抬起袖子，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却突然听见&ldo;扑哧&rdo;一声轻笑，然后一块巾帕覆了上来，轻轻地给他擦拭着。

他抬眼，便看见这六岁的小女孩踩在小凳子上踮起脚尖，一手拿着巾帕一手捂着肚皮，笑得不能自已，一双清透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毫无芥蒂地凝着他笑。

那是从心到眼睛的笑，比他过去十五年所见到过的所有的笑，都要好看。

第8章念念（三）

夜已深了，一轮浅白的月亮斜斜地临照下来。

屋里的一老一小已睡熟了，秦老叫化一手揽着念念小小的身躯，睡得迷糊了也不忘将新塞了棉絮的被褥推在她身旁。渐渐地老瞎子发出了震天的鼾声，也难为小女孩八风不动地熟睡着，月光穿庭过户落在她脸上，雪白的脸，衬出长长的睫毛下一圈暗弱而柔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