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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怜悯只能提供有限的帮助,利益需要自己去守护,比如满加剌国被红毛番攻灭,大明只能派遣使者责令红毛番交回来,即便是现在打回马六甲海峡,那也是大明的马六甲海峡了。
林辅成进一步说道:“自由的反义词自然是强迫,而强迫是不可能完全避免存在,因为阶级普遍存在,阶级是向下的朘剥,朘剥存在则强迫存在。”
“那么防止过分强迫的唯一办法,则是强制的威慑,来自国朝力量的强制威慑,来自律法的规定,对完全属于自己的个人的世界进行划界,通过律法来保证大明人大多数人的有限自由。”
林辅成自由说的理想国,是一个物质大丰富的人人自由世界,物质丰富让阶级解体,人和人之间不必去朘剥,因为物质大丰富让朘剥没有意义,朘剥失去了意义那么阶级就会消失,完全自由的理想国就会降临。
但是林辅成知道那是虚妄的,因为他这套自由说是基于物质角度,从完全物质的角度去看,逻辑是自洽的,但这里面唯独缺少了一个最本质的东西,人,或者是人性。
物质大丰富意味着完全自由,是人的自由,可是这个理想国忽略了人的人性。
看看张希皋吧,这些势要豪右乡贤缙绅,甚至想要把吃苦耐劳的美名都要夺去!
不仅仅是顶替寒门这一件事,无数乡贤缙绅、势要豪右总是对外说自己如何辛苦,如何勤劳,如何不舍昼夜,如何吃苦耐劳,绝口不提自己的钱究竟从何而来,张口闭口都是我的财富神话,全都是依靠自己的努力!
人性的本恶,让林辅成非常清楚,他的自由理想国,也只是个理想国,现实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但是这个理想国的大旗还是要高高举起来的,那么践履之实中,林辅成选择了向威权投降,让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国朝力量来保证人和人之间的自由,或者说不是那么残忍的、敲骨吸髓的朘剥。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践行自由之路的办法了。
“寄希望于威权,就会面临着人亡政息的轮回,这是一种不理智的做法。”朱翊钧对林辅成的有限自由说是认同的,但他还是提醒林辅成这个有限自由说依托于威权局限性。
威权是人的威权,人一死,什么政令都会被反攻倒算,这是无数历史轮回一再证明的观点。
朱翊钧也只能保证张居正人亡政不息,但是谁来保证万历维新的成果,能够始终坚持下去呢?需要极大的力量,需要更多的社会共识,需要更多的既得利益者去维护这一成果。
“但也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办法了,陛下不是说了吗?从没有什么最好的政令,只有适应时势的、合适的政令。”林辅成引用了邸报中皇帝的言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朱翊钧略有些尴尬,他的话被人当面引用,又不能直接把自己的马甲撕了,多少有点被自己的回旋镖击中的错觉,大明真的处处都是回旋镖。
和林辅成聊了许久,询问了关于官逼民反篇的一些细节,确定了林辅成不宜写这一篇,因为林辅成的观点过于激进了一些,保定府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聚啸山林之间,成了野人,而这些个野人,官府不是去劝,去招抚,而是当山匪去剿灭的时候,官逼民反的最后一环完成,百姓们不得不揭竿而起。
真的要写,得从时日皆丧,吾与汝皆亡说起,这个篇幅,不适合由林辅成来开启讨论,张居正都不敢开这个头儿,可见其的确击中了郡县帝制的根本问题,阶级的普遍存在。
朱翊钧离开了太白楼,此行看了热闹,看到了张希皋这个贱儒的狼狈,看到了林辅成凶狠的进攻,明确了贱儒支持以出身区分进行眷录进士的危害,一个看起来很美好,但执行起来会非常糟糕的政令,和林辅成聚谈明确了自由的定义,收获满满的大明皇帝心满意足的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
他刚刚坐下,张宏就走了进来俯说道:“陛下,德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宣。”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朱载堉俯问安。跟着朱载堉一起进来的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看起来格外的瘦弱,因为个头很高,骨架大,又不是很胖,看起来就很瘦,眼神里闪着光,带着几分坚毅,他入门五拜三叩,俯帖耳的说道:“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安,免礼,都坐下说话吧。”朱翊钧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邢云路,万历八年进士,考入了皇家格物院。”朱载堉介绍了下邢云路的出身,大明的进士,不想做官,跑去当五经博士,和出家没什么两样了,朱载堉想了想说道:“尤其擅长天文。”
“邢云路,朕记下了,坐坐,不必拘谨。”朱翊钧点头,他也不是每一个五经博士都认识。
“邢云路?你是邢云路?”
朱翊钧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越听越觉得熟悉,他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立刻想起了这人到底何方神圣,大明本土天文学家,将回归年长度值精确到365.24219日,和后世理论回归年平均长度相差2.1秒,简而言之,大明掌控历法的神。
元代郭守敬已经是神仙人物了,郭守敬修的历法,用了四百年,只差了一天,泰西的儒律历,在万历十年修订的时候,直接删减了1o天,郭守敬已经很强了,而邢云路能在大明禁习天文学的浪潮下,用极为原始工具,通过数年如一日的观测,校正郭守敬郭神仙的误谬,可见其在天文学上的成就。
“北直隶保定府人?”朱翊钧看着邢云路确定他的籍贯,看是不是重名。
邢云路还以为勤勉无比的陛下对五经博士的履历十分的熟悉,赶忙俯说道:“保定府安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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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了,万历八年进士里也只有一个叫邢云路。
“嗯好,皇叔这次来做什么?”朱翊钧询问着朱载堉的来意。
“我们现了郭守敬大统历的四个误差,陛下,先要说明的是,我们的计算也不是准确的,只能说是逼近了正确值。”朱载堉向来非常的严谨,格物是可能性无限逼近于一,但总是在精确的路上。
朱翊钧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说道:“皇叔你可以开始了。”
朱载堉开口说道:“这四个误差第一个误差则是亘古以来的,在之前,我们普遍认为,冬至前后日晷影长的变化是对称,但我们经过了极为精确的测算,现在冬至前后的影长变化并不对称,从亘古以来都是有这个误差的。”
“第二个误差是我们之前认为一天之内的影长的变化是均匀的,但我们经过详细的测算,现了并非如此,这产生了新的误差。”
“第三个则是郭守敬的四海绘测,没有考虑到进经度差,造成的影长差别,彼时只有纬度,没有经度。”
“第四个误差则是跨越了三百年的时间,每一个回归年的长度变化,之前普遍认为,我们每一年的时间是相同的,但其实是有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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