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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宴席不列,则鼎俎是供,意思就是你没有坐上桌,锅里煮的就是你。
织田市立刻大声的说道:“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哪有单纯的对抗,没有合作?孟子亦曰:以小事大以智,以大事小以仁,汉对南越国五饵三表,南越国归降;《老子》亦言:大邦以下小邦,则取小邦,大明更是在洪武年间,构建不征之国的朝贡贸易。”
“这不符合大明的礼法和祖宗成法!不是这样,绝不是这样的。”
织田市显然非常精通儒学,到了大明之后,更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她引经据典,还结合了历史的例子,反驳了餐桌论,她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高启愚不语,静静的看着堺市港的码头,事实总是胜于雄辩。
堺市港的码头上,都是苦力,这些苦力,喊着号子搬运着货物,而监工挥鞭抽打动作迟缓者,苦力挨了鞭打,默不作声,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来迎接大明的除了幕府安排的女子之外,还有一些倭国的买办,这些买办揽着貌美如花的茶汲女,踮着脚尖,希望能看清大明船只的细节,还情绪的激动的对着周围人诉说着,似乎在大声的讲,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幕府权威正在逐渐崩塌和被大明商品、宝钞所解构,大明团龙旗在守备千户所的上空刺破天际高高飘扬,其阴影恰好笼罩着安土幕府有些褪色的家纹旗;
武士阶层的困境,在港口码头的喧闹中,暴露无遗,他们已经没有了武器,应当是把祖传的肋差(短刀)和太刀(长刀)典当给了商人,身上的武士服已经破败不堪,远不如商人的服饰华美,这些落魄武士内衬上的家纹刺绣和月代头髻,是他们最后的倔强;
“那是极乐教徒,你对极乐教并不了解吧,毕竟你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这种邪祟横行,大明百姓不知道倭国生了什么,你知道吗?你也不清楚。”高启愚的目光看向了码头最特殊的一群人。
这些倭人是极乐教徒,他们用尽了全力挥舞着一杆自己绣的团龙旗来迎接大明的到来,绣工很差,显然是仿照守备千户所悬挂的团龙旗绣的,如此寒冷的时候,他们把脚露了出来,脚踝上刺着字,远远的看不清,但高启愚不止一次听说过,那是明字。
除了挥舞旗帜的人,剩下的教徒,虔诚的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的跪拜着,迎接大明天使的到来。
“我…不清楚极乐教的事情。”织田市有些恍然,她终于承认,她离开倭国太久了,以至于倭国如此的熟悉,也如此的陌生。
高启愚嘴角牵动了下笑着说道:“其实杂报多次报道了极乐教的种种不法,大明将其定为邪祟,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儿了,申时行申巡抚,以不够虔诚为由,将这些教众全都驱逐到了南洋。”
“你看,你其实并不关心倭国。”
这一段话,看似平常,却击穿了织田市的最后心理防线,她很清楚,她已经不甘心,再做回一个倭人了。
她已经习惯了大明的一切,繁华的市场里应有尽有、书店里的各种书籍琳琅满目、社会稳定不用惶恐不安等等一切。
相比较黎牙实的坦然,织田市则是显得有些矫情了,其实从身体到心理,她早已经接受了这种变化,但就是不肯承认罢了。
高启愚又想起了万士和万宗伯,万宗伯曾经讨论过:长期离开故土的人,不可避免的出现本地化的问题。
黎牙实、沙阿买买提、织田市这些使者,做着做着,就已经接受了当地的文化的熏陶,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本地人,思考问题的方式,更像是本地人。
“更加残忍的事情仍在生,长崎总督徐渭告诉我,在广岛、在大阪,一杆鸟铳等于一个倭女,等于一个农夫十年的年供,一斤火药等于十个倭奴,一箱阿片等于三百名游女与五百名的倭奴,一瓶金鸡纳霜,可以换一千个倭女。”高启愚嘴角抽动了下。
倭女和游女的差别,一个是良家,一个是娼妓。
他在出使之前,已经用尽了全力去了解倭国的种种变化,但是这种残忍扑面而来的时候,依旧对他根深蒂固的传统道德观,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人被明码标价的贩卖,而且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织田市有些崩溃,她蹲在甲板上,掩面哭泣,起初还有些声音,后来就再无声息,在倭人顶礼膜拜中,三十三丈的游龙号稳稳的停在了泊位上,这艘海上巨兽,给倭人带来极大的震撼。
别说没见识的倭人了,陛下在天津州参加阅舰式,第一次见到游龙号的时候,也是无比震惊,当然作为天子,喜形于色,会让大臣们觉得不稳重,陛下没有过多表现出来那种惊骇,大明明公们也是瞪大了眼睛,十分的骇然。
人类对巨物天然崇拜,而大明拥有十八艘这样的快帆船。
织田市终于哭完了,两眼通红,她下了船,直接跟着织田家的武士,前往了京都,而高启愚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他拒绝了极乐教请求会见的想法,这是大明认定的邪祟,绝对不可接触,但这些倭国本地的买办们,实在是过于热情了。
他们用半生不熟的汉话,疯狂的拍着马屁,听得高启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美人、黄金、白银、宝石等等各种豪奢的礼物,堆满了高启愚下榻的房舍。
“大鸿胪不拿,日后的使者怎么拿,咱家怎么拿?”
“咱家不拿,徐总督和孙舶使就不能拿,大家都不能拿,大明的商人也不能拿。”提督内臣黄斌,将礼物点检了一遍,分成了大中小三份,他看出了高启愚道德感作祟,不想收受这些贿赂。
高启愚不是不知变通之辈,他很清楚,这些个倭国的买办,大概都是为了一个来自大明的认证,他要是真的不拿,这些买办不太好游说他们背后的大名们,让织田信长同意议和。
“大份的归中贵人,我拿这个小份,徐总督和和孙舶使拿这个中份。”高启愚提出了新的分配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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