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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察觉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良言嘉纳,选择了认可内阁意见,王崇古支支吾吾,其实很好理解,皇帝亲自到全晋会馆请他王崇古回朝,刚回朝,皇帝托付的第一件事,王崇古就反对,话自然不能说的太过于直接了。
张居正作为帝师,皇帝长大了,也不太方便说教了,二十二岁,不是孩子了,还喋喋不休的说教,皇帝会厌烦的。
反倒是万士和说这件事,最为合适,因为万士和是帝党,是皇帝的自己人。
海瑞反贪甚至都不会反到县衙,大明各级官吏的俸禄并不是很多,做官主要靠陋规,一个知县一年常例大约是一千两,县丞主簿大约七百两,而典吏,也就是吏员之首,不过一百一十两。
按照《皇明祖训》、《大诰》的力度去反贪,知县要被剥皮二十次了。
“陛下,这里有一份讣告。”万士和带着极其悲伤的语气说道:“吉林永吉知县夏知节,在万历十二年七月初,为保护屯耕田亩,带军兵和建奴厮杀,不幸遇难,辽东巡抚侯于赵请朝廷官葬,入忠勇祠。”
在为国征战中,死于战乱的军兵会建忠勇祠,忠勇祠在嘉靖末年出现,每遇战皆有设立,现在忠勇祠上出现了一个文官,夏知节是个举人,因为考了三次没考中进士,就到吏部报备,辽东虽然苦,但辽东位置多。
夏知节但凡是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带着军兵亲自冲杀,一如当初谭纶在台州,带着军兵和倭寇拼命,因为再退一步,身后就是百姓。
“宁远侯以建奴杀官为由,对吉林以南、抚顺以东的建奴进行了清剿,杀贼三千四百余级,为夏知节报仇。”万士和补充了一下细节,关于宁远侯李成梁的反应。
这件事还真不是李成梁觉得夏知节碍眼,让建奴做掉了夏知节。
夏知节作为读书人,肯到苦寒的辽东为官,李成梁是很珍惜的,夏知节就是再有骨鲠正气,也管不到他一个侯爷的头上。
夏知节死于建奴之手,李成梁跟疯了一样,甚至打到了朝鲜的地界去,的确是杀红了眼,十二年以来,李成梁在辽东的政策,也是以战促和,逼迫建奴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和外喀尔喀部内附,和侯于赵的一个大明,皆为王臣相得益彰。
这一次,李成梁真的高举屠刀,打的旗号就是不报血仇,誓不为人,可见是动了真怒,李成梁作为辽东的土皇帝,汉人的比例在增加,意味着李成梁这个汉人侯爷的地位就会越稳固,敢杀官,李成梁就要征伐,就要报仇。
“大明要都是夏知节这样的官员就好了。”朱翊钧看着讣告,心都在滴血。
又一位骨鲠正臣,牺牲在了让大明中兴的路上,夏知节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大明失去了一名愿意为万民而战的战士,再退一步身后就是百姓,谭纶当年没有死在倭寇的手中,夏知节却死在了建奴的手里。
“下章到辽东都司,嘉奖辽东军兵作战英勇,自内帑支取十五万银犒赏,令夏知节入忠勇祠,年年官祭。”朱翊钧写了一副大字,送往广西广信府贵溪县,这里是夏知节的老家,无论辽东是否会忘记夏知节的忠勇,夏知节的老家会代代流传。
“国子监纳夏知节三子为监生,以奖忠勇。”朱翊钧思索了片刻,又补了一份恩典,夏知节的三个儿子,都可以入国子监成为监生,算是国朝恩典。
“陛下,是不是给松江巡抚申时行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些?”万士和犹豫再三,说了句公道话,刚刚忙完了一条鞭法,申时行还没有喘口气,又一座大山哐当一下压在了申时行的肩上。
松江府要进行雇佣关系确立的合同公证,这件事一点都不好做。
“他是要入阁的,既然要入阁,不让天下人说闲话,要服众,就得做出点成绩来,其实完全可以把试点放在广州,松江府是开海的急先锋,广州府就不是桥头堡了吗?”朱翊钧其实有选择,让申时行喘口气,给王家屏加点担子。
但申时行终究是要入阁的,他不能靠着端水的功夫去做首辅,那就只能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获得正果了。
所有人都不怀疑申时行可以入阁,甚至能做首辅了,但只有申时行自己怀疑,此时在松江府的申时行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他看着朝廷来的圣旨,由衷的迷茫了起来。
申时行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和高启愚一样,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厌恶了张居正,所以才被如此为难。
翻过了一座山,面前是一座更高的山。
日子没法过了!
“抚台,松江远洋商行的商总孙克弘递了拜帖。”门房带着一份拜帖,匆匆走了进来。
“请。”申时行有些疑惑,这个已经跨入了垄断阶级的商人头子,为何突然前来拜访。
“孙某见过抚台,身有畸零,不便行大礼。”孙克弘是举人,本身就可以见官不跪,再加上皇帝曾经赐下了诗书礼乐簪缨之家,孙克弘其实也可以不用行大礼,再加上他本身有残疾,但每次孙克弘见了巡抚,都要提一嘴,防止巡抚不悦。
万一日后申时行做了首辅,对孙克弘的不尊重怀恨在心,他孙家就是有孙悟空那般本事,还是要被收拾的七零八碎。
“孙商总多礼了,看茶。”申时行伸了伸手,示意孙克弘的大管家把孙克弘推到茶几旁喝茶。
“这次冒昧前来,其实就是一件事,我听闻朝廷要民坊的劳务契约公证为合同,这事儿,孙家表示鼎力支持,松江远洋商行、孙氏布记、棉纺工坊、海味行、成衣行、茶行等三百四十二个铺,都会在三个月内完成公证,由契约,转为合同。”孙克弘开门见山,表示积极拥戴朝廷的政令。
“去把陛下赏的龙风团饼茶拿来。”申时行其实也不太懂茶,只知道这是贡茶,在申时行看来,茶和酒一样,主要是情绪价值,国窖一个地瓜烧,不照样人人趋之若鹜?
申时行真的没想到,孙克弘居然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朝廷这份政令。
这就直接将这件事的难度降低到了轻而易举的地步,最难搞定的垄断阶级都搞定了,那下面那些个小鱼小虾,手拿把掐,甚至不需要申时行出面,各个商帮、商行闻风而动。
“不瞒抚台,我也老了,坑蒙拐骗,弟弟就是不肯回来,这孙家因为开海的大风,扶摇直上九万里,如今到了如此规模,我活着,能管事的时候还能约束,一旦我老的昏聩了,我们孙家恐怕就会从诗书礼乐簪缨之家,摇身一变成了蠹虫,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朝廷想看到的。”孙克弘如实的陈述了自己支持的理由,为了老孙家延续。
孙克毅这个家伙,在外面就是不肯回来!孙克弘甚至连病重的招数都想出来了,也无济于事。
孙克毅不回来,孙克弘年岁越来越大,下面人都开始动起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孙克弘也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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