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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灾厄（第2页）

小说家翻过身，在房间中残留的清爽里沉入睡眠。他在睡梦中隐约看见他创造的巨人，手持巨刃的战士和一双有三枚瞳孔的眼睛。起先它们呆板地站在那，像一尊尊雕像；后来它们开始运动，像被牵线的木偶。他无聊地操纵它们接触和作战，开始一场场单调的游戏。有一天他玩腻了，便把它们丢在角落里。

然后突然某一刻，线断了。他于是知道，他该回来了。

他看见巨大的手掌拍断星河，凝视他比巨行星更大的眼睛，黑洞是它的瞳孔。他看见人群聚集战斗和拼杀，明白一切皆有目的。他看见闪电撕裂维度，恢宏着命运使他惶惶不安。他洞穿生的意义，亦畏惧死的恐怖。

于是沉落在他思想深处那个不完整的世界里，一个黑暗的故事又重新开始了。

直到大分裂开始齐云终于明白，他不会回来了，齐云老了。萧意已经在十年前那场动乱中殒身地底。煌煌天威降临基地市之际，九级之下，必死。

摧毁一切的是流陨，如同梦魇。碎星流突破歼星者网络，在天空拉开璀璨光影。

你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家都不想莫名其妙被星星砸成肉饼饼是吧？相比来说基地市里做四等公民也不是不能接受是吧？人活着久了不得不接受一个道理，老天爷反正会毁了你。它就是这么混蛋。

齐晓晓死了，齐叔也不见了，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四方流散，之后齐云就在这座废墟里来来回回地晃。撞击扬尘使大地上陷入昏暗，这个破败的世界中没有方向，你一离开，就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齐云在每一片阴影中看到故人的容貌。死去的人，变成记忆里的人。他看到小公主，高傲地扬起鼻尖的样子……他看到父亲和姐姐，隐约看到未曾谋面的母亲……他看到萧意滚落到地底。然而更多时候，他看到洪龙龙。他知道那不是他。

因为他不会在阴影里，他知道他会站出来向一切挥拳。只是他们需要时他恰巧不在……他只是恰巧不在。不，他只是恰巧想到，他不会责备他。他怎么会责备他呢？他是希望，是救赎，是生来如此的强大，是光辉的无数种变化――他怎会在阴影里，承受黑夜赐予的无数种腐烂？他会回来。

他只是……稍稍有点孤独了吧。也许孤独是老酒，越搁置越有味道。也许比较苦涩的部分也比较真，也许想一想比较放松……

也许如果他在，我们不必这么卑微地活过去。那时他不在，所有人都完了。但不是所以。

他重复告诫自己。但不是所以……

很难的，生活本就是很难的，命运本就是很难的。难到会痛会死。本来如此的人生，何必把另一个人的责任牵扯进来？

但明明是很不甘心的吧？明明是……想要被拯救的吧。齐晓晓，萧意，你的朋友，你的……一切你说爱着的人。想要被拯救的吧。

可那时候你不是不在么？

你是睡去了，在黑沉沉的地狱里。

你是在，哪里？

到这一天大地分解重组，深渊中浮动星海。这是再见的时候，齐云垂垂老矣。他将长枪竖在地上，驱使衰弱的身躯一寸寸向深渊爬去。

直到这时，直到洪龙龙出现在他身边，他尚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年依旧童稚着脸孔，抓住了他。

你回来了。齐云抬头。

一切都毁了。洪龙龙环视四周。

“我想起了易瑶。”他突然说：“你知道吗？原来我以为，我尽力争取就不会伤害到她。那样我不会那么痛，那么悔。为避免悲剧重演，以后的每一秒我都未放弃努力。”

“今天你放弃了么？”

“我不能。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