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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1再斟酌（第2页）

他提笔研墨，迅速写下三道命令：

其一，设立“归化审查局”，由广东按察使牵头，联合工部特派员、礼部观察使共同组成，凡申请入籍者，必须亲自到场接受问讯，提交过往三十年履历、财产来源证明、社会关系清单，并接受邻里举荐三人以上方可受理。

其二，所有归化申请人须先缴纳“安置银”五百两，用于修建广州新城外侨聚居区，名为“归仁坊”，今后凡持明籍之外藩人士，一律迁居于此，不得散居各地。

其三，议事厅选举延期三个月举行，期间暂停一切议政活动，原有管理权暂归香山县代管，待新籍人员全部审核完毕、户籍落实后再行恢复。

写毕，他唤来心腹幕僚，叮嘱道：“立刻抄录三份，一份送往京师报备，一份交工部派驻广州的江尚书，另一份即刻送至壕镜，面交弗兰克。”

幕僚迟疑道：“大人，如此严苛，恐激怒夷人，生出变故。”

“变故？”刘尧诲冷笑，“他们若真想安稳生活，就不会偷偷铸炮、联络果阿。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想要拿到这张户贴，没那么容易。五百两银子不算多，可对他们来说，却是诚意的试金石。若连这点代价都不愿付，那就趁早滚回欧罗巴去！”

与此同时，壕镜议事厅内，弗兰克正焦急等待消息。

自上次会谈后，他已经连续三天未获香山县召见。城中粮储日益紧张，百姓开始抱怨，部分商人甚至提议主动撤离，前往淡马锡暂避风头。唯有卜佳劳依旧镇定，每日照常进入工坊督造新式铜炮，对外宣称“风雨不动安如山”。

终于，在第四日清晨，县衙差役送来一封公文。

弗兰克拆开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这是故意刁难！”他将文书摔在地上，愤然道，“五百两安置银？还要我们搬去广州那个荒僻之地？他们分明是要逼我们放弃！”

克赛尼斯捡起文书细读，眉头紧锁：“不止如此，你看这条??‘归化者不得参与原住地政务管理，以防利益勾连’。这是直接堵死了我们在议事厅参选的路！”

妮塞娅轻叹一声：“他们看穿了我们的意图。”

室内一片沉默。

良久，卜佳劳缓缓开口：“但他们没有拒绝归化本身。只要政策存在，就有操作空间。”

众人纷纷看向他。

只见这位年逾六旬的铸炮大师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灰烬，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去广州。”

“什么？”弗兰克惊道，“你疯了吗？这一去，万一被扣押怎么办？”

“不会。”卜佳劳摇头，“我是匠人，不是将领，也不是总督。他们需要我的技术，不会轻易动我。而且……”他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听说，工部最近在仿制佛郎机炮，屡试不成。若我能献上一份完整的火炮配比图谱，你说，他们会怎么待我？”

弗兰克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卜佳劳的打算。

这是要以技换命，以诚取信！

倘若卜佳劳真能帮助大明改进火器，不仅个人安全无忧，甚至可能获得朝廷嘉奖，赐予荣誉头衔。届时再顺势提出“老臣愿携子孙归附中华”，谁能阻拦？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成为“有功之臣”，便可援引《大明律》中“功臣荫子”条款，为其弟子、亲属乃至亲信商人争取附籍资格。这样一来，即便不能全员入选议事厅，也能逐步渗透，掌握话语权。

“妙啊……”克赛尼斯忍不住拍案，“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道！表面顺从，实则借力打力。他们设下重重关卡，我们就用价值一步步撬开它们。”

弗兰克仍有些犹豫：“可你一旦入籍，就成了明人，不能再为葡萄牙效力。将来若是两国开战，你该如何自处？”

卜佳劳闻言，久久不语。窗外海风拂过，吹动他花白的鬓发。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

“我的祖国……早已不在了。里斯本陷落那天，我就知道，那个由恩里克王子开启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们曾经航行万里，发现新大陆，建立帝国。可如今呢？我们成了西班牙的附庸，连自己的国王都没有。我在东方待了三十年，亲手铸造的大炮，有的卖给了日本人，有的给了奥斯曼人，还有的落入明军手中。我不属于任何一方，我只是……一个懂得金属与火焰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如果大明愿意接纳我这样一个老人，并让我继续研究火炮，让我的名字留在史书之中，而不是湮灭于战火与遗忘之间??那么，我愿意成为明人。这不是背叛，而是重生。”

屋内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最终，弗兰克长长叹了口气，点头道：“好，我支持你。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保住性命最重要。我们需要你活着，才能继续守护壕镜。”

次日清晨，卜佳劳独自登上一艘小舟，在两名明军水兵的护送下，驶向广州。

沿途所见，尽是大明繁华景象。珠江之上商船如织，两岸稻田连绵，村舍错落，炊烟袅袅。远处佛山镇冶铁炉火通明，锤声阵阵，那是工部新建的兵工厂正在昼夜赶工。

抵达广州城后，卜佳劳被安置在一处官驿，随即迎来工部、礼部、户部三方联合审查。

首日问话，由工部尚书江汝楫亲自主持。他开门见山：“听闻你精通西洋火炮铸造，可否详述其法？”

卜佳劳不慌不忙，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本手稿，恭敬呈上：“此乃老朽三十年心得，涵盖炮体合金比例、模具浇铸顺序、冷却时效控制、膛线刻制技巧等内容，皆可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