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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0章 猛龙过江（第1页）

九月二日，星期二。

香港，国泰片场。

这里最早名为“永华片场”，由永华影业在19年创建，是香港首个独立制片基地。

到了50年代，永华影业被国泰影业收购，这里便更名为国泰片场。

...

陈凡走出音协大楼时，天色已近黄昏。华山路的梧桐树影被夕阳拉得细长，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像极了老电影里的镜头。他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远处有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越剧唱段。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这座城市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苏醒。

他摸出钥匙走向那辆云湖面包车，刚拉开驾驶座的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陈导！等等！”回头一看，是秦芸小跑着追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叠纸。

“你这人啊，走得太急，连自己的稿子都不要了。”她喘着气把纸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带着一丝温热，“贺老让我一定交给你，说今晚务必再看一遍，明天一早要召集几位老音乐家开会讨论。”

陈凡低头翻了翻，正是他下午写的《长江之歌》初稿，边角已被贺老用红笔圈画了几处修改建议。“辛苦您跑这一趟。”他笑了笑，“我还真忘了。”

秦芸摆摆手，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刚才夏老来了电话，说想亲自看看你拍的素材。巴老也说了，要是真如传言那样，能把下海拍出‘魂’来，他愿意为这部片子写序言。”

这话让陈凡心头一震。夏老和巴老，那可是当代文坛的两座高山，尤其是巴老，年事已高，早已不轻易为任何人开口。如今竟愿为此片动笔，足见其分量。

“我……受宠若惊。”他喃喃道。

“不只是他们。”秦芸望着远处渐暗的天空，“丁善德昨天跟我说，他已经联系了上海交响乐团的几位老同事，只要配乐定下来，随时可以进录音棚。孟波也在整理各地民谣资料，说是要帮你把每一段地方音乐都做到原汁原味。”

陈凡怔住。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在完成一部风光片，可此刻才意识到，这部片子早已不再属于他一个人。它成了某种象征??一个时代的回响，一段被遗忘岁月的复苏。

“所以你别想着一个人扛。”秦芸轻轻拍了下他的肩，“我们都在。”

车子发动后，陈凡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黄浦江边。晚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湿润的凉意。他停下车，倚着栏杆远眺对岸浦东的方向。那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滩涂，几艘渔船静静泊在岸边，唯有外滩万国建筑群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一条沉睡的龙脊。

他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火光在夜色中一闪即灭。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杨叔。

“凡子，车的事搞定了！”杨叔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云汽厂那边已经发函，两辆大轿车八辆面包车，明早九点前全部到杨树浦仓库。成妹说让你后天一早就启程，先去苏州，然后按计划走镇江、南京、扬州……路线图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么快？”陈凡有些意外。

“你以为呢？”杨叔哈哈一笑，“现在谁不知道你在拍什么？江苏文旅厅今儿下午开了紧急会议，专门部署接待工作。连省委书记都说了，这是‘国家重点文化项目’，沿途各县市必须全力配合，吃住行全包，安保也要到位！”

陈凡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他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最初的设想。原本只是一次私人创作之旅，如今却演变成一场举全省之力支持的文化行动。这不是简单的纪录片拍摄，而是一场关于记忆、身份与未来的集体追寻。

“对了，”杨叔语气忽然正经了些，“危险今天打听到个消息??中宣部有个内部简报提到了你的片子，说‘题材新颖，视角独特，具有重要宣传价值’。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你谈话了。”

陈凡眯起眼。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官方认可的背后，往往伴随着更多的规则与束缚。但他并不抗拒。只要还能守住创作的底线，他愿意戴上必要的镣铐跳舞。

“我知道了。”他说，“明天我去提车，后天准时出发。”

挂了电话，他又站了一会儿，直到烟燃尽。

回到车上，他打开录音机，里面放着的是姜丽丽前几天录的一段试听小样??《外婆桥》的童声合唱版。清亮稚嫩的嗓音唱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仿佛穿越时空，将人带回那个石库门弄堂里晾衣绳随风轻摆的午后。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未来影片的最后一幕构想：航拍镜头从长江入海口缓缓拉升，穿过云层，俯瞰整条母亲河蜿蜒西去，最终隐没于雪山之巅。画外音响起，是他亲自撰写的旁白：“她从雪域高原走来，哺育了五千年的文明；她向浩瀚东海奔去，承载着亿万儿女的梦想……”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真正想拍的，从来不是风景。

而是人。

是那些在时代洪流中挣扎、奋斗、欢笑与哭泣的普通人。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满杨树浦路仓库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