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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寒地里的草种,在姜义连日精心照料下,终于露了点眉眼。
不是寻常庄稼该有的嫩绿,反倒透出几分森森的白,像是雪下凿出的骨茬。
一根根,冷不丁从土里拱了出来,软弱却分明扎实。
如今那地方一脚踏进去,眼前景物便隐隐晃悠,像是酒后回光。
耳边更像有人低语唤名,明明四下无人,偏觉着身后有影。
念头无端生长,心头浮浮沉沉,阴寒更是直钻骨缝,冷得连牙都打战。
幻阴草的名头,果然不假,致幻、伤神,寒气逼人。
幸亏姜义这半年咬着牙,没断了那卷坐忘论的修行。
如今闭起眼来,七成篇章能一气念过,神思不乱,心如古井,波澜不兴。
念头一收,人便稳如老树盘根,任你风吹草动,他自岿然不动。
寒地再邪,也奈他不得。
柳秀莲虽不比姜义那般根基厚实,倒也不曾偷懒。
每日睡前,都与丈夫一同背诵经句,一句句念得慢归慢,却从不间断。
如今一脚踏进那片地儿,手脚活动着,心里却默诵着,字句不断流,也能撑得片刻。
勉强练完一套桩功,便得赶紧出来喘口气。
偶尔也能搭把手,递个农具、拎桶水洒洒苗,算是帮着姜义打个下手。
时间一长,还是得坐回屋檐底下歇歇。
姜明也不爱看那册子,但有经书典籍打底,倒与娘亲大差不差。
入得地头,也须得打叠精神,口中念念有词才能勉强站稳。
唯有那小丫头姜耀,平日里精滑得紧,不肯下半分苦功。
直到姜义将晨练桩功的地界,一步步往寒地里搬。
左右推脱不过去,逼得紧了,才总算把一套桩功练得像点样子。
可那本坐忘论,仍是碰都不愿碰一下。
姜义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只在寒地正中,选了个地势稍低处,默不作声地挖了口寒窖。
嘴上说句冷藏保鲜,把家里那点吃食,尤其是小丫头眼巴巴念着的糖块零嘴,全给搬了进去。
规矩也一并立下了,嘴馋可以,得自个儿进去拿,谁都不准代劳。
小丫头撅着嘴拗了几天,撒娇撒到爹这儿没戏,求到娘那儿也只得了句“你爹说了算”。
找大哥更是白搭,姜明每天塾馆后山两头打转,自个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理她。
磨了几日没法子,终究还是认了命。
抱着那本嫌弃了不知多少回的坐忘论,一页页翻了起来。
这丫头虽不肯吃苦,天赋却实打实地摆着。
才不过半月光景,便已能顶着寒地里那股子迷魂的邪劲儿,歪歪斜斜地摸到寒窖边,捞出两块糖来。
回来时脸冻得通红,嘴角却甜得发光。
姜义看着,也不说话,只在心里记了笔账。
幻阴草一日比一日茂盛,那致幻的邪气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如今能走到窖口,来日便得走得更稳、心更静,才摸得着甜头。
让这心性跟着草苗一同生长,不急不躁,倒也正合了个循序渐进的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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