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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宇再次酒后断篇儿,今晨醒来时,被宿醉困扰且没有被充足的睡眠滋润过的狗头里只剩一些零散的片段——
被耿沉抹肩拢背塞进车里,好像磕到了脑袋。
不复温和慈爱气场半开便能震住妖魔鬼怪的柳叔,略一回想都觉得后脊发凉。
在已经记不起来的对话间逐渐没了热气的参茶,泼在头上很醒酒的样子。
与老高本人极其违和,以至于出现在他脸上很魔幻的歉疚与惭愧;还有他平时绝不会说以至于从他嘴里说出来魔幻而震撼,将酒精泡浮囊的脑神经瞬间叫醒一多半的忏悔之言:“我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混账事,为了成全自己,我辜负了你爷爷的期望,让你一出生就成了受人非议的私生子,让你柳叔伤心失望,把人逼得躲到国外去还不肯罢休。”
“为人子不尽孝,为人父不尽责,想要做个好伴侣,结果却……”不知忏悔的人忆起了什么,眉目间的愧疚越发深了,未显老态的脸也变得沧桑憔悴了起来,连同那声不很清晰的叹息都令人闻之压抑,心头坠重,“年轻不懂事犯了错或许还能被原谅,但我做的那些是在造孽,就算用一辈子去还也不一定能还尽。我不强求你们原谅,你可以恨我,怨我,一辈子也不认我这个爸爸,但你要是为了报复我,不惜压上自己的人生,就太不值得了。”
“天宇,你实话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男人,完全不能接受和女孩儿在一起,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一辈子没有低过头认过输的人在说这话时是带了点恳求意味的,他的神情与口吻告诉高天宇,他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能得到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高天宇忽然意识到这个山脊一般强硬锋利的男人不再年轻了,他像很多人到中年的父亲一样,开始盼望儿女成家,生一个或乖巧或调皮的孙辈给他,只是他自知为人父太过失职,没有资格要求,所以只能暗暗的近乎低微的期盼自己也能有一个儿孙承欢膝下的晚年。
强势太过的人一旦弱势低微起来就很容易令人动容,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呈现的时候,可怜的效果也会被放大数倍。
确实,高天宇恨过这个将他作为交待带到世间的父亲,恨他在自己最需要父母陪伴庇佑的时候避而不见,恨他将他该负的责任丢给他人,但在冷哥和柳叔潜移默化的善诱教导下,那些憎恨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懂得事越来越多,对父亲在那些年的不得已渐知渐晓,慢慢淡化了。
回忆及此,一股伴着雪后寒冽的晨风忽地涌进了卧室,吹地专注拼接断篇儿回忆的高天宇打了个哆嗦,随即诈尸一样弹了起来,有些紧张的问道:“福公公,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被称之为福公公的人姓付名锦堂,早年赴德留学,学了个那时在国内还未兴起的管家专业,原想落地扎根,后因家中变故回了国,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柳涵知。那时的付叔还年轻,不知金饭碗难端,家中又急需用钱,因此在双方都很满意的试工之后一口气签了五年的合同,再之后便被柳涵知打包送进高家本宅接替告老还乡的老管家去了。
那段满是辛酸血泪的职业生涯,硬将一名绅士味儿十足的高级管家攀折成了任劳任怨的福公公。公公的辛酸苦累一言难尽,若非柳涵知太会做老板,开出的薪资委实优厚,付叔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侍奉那个专注闯祸一百年的太子爷,还不如被高利贷砍死来得痛快。
如今祸事篓子长大了,不再年轻的付叔也已百毒不侵,应对有方。叫殿下起床直接拉窗帘、开窗户、让雪后的阳光和寒风涌入温暖的卧室,跟着便要收走被子拿去阳台晾晒。殿下忽然诈尸一样弹起来,付叔也没有被打乱步骤,一边有力却不失优雅的与之夺被子一边有条不紊的答话:“老奴不知,先生只差老奴叫您起来扫雪。”
扯着被子不松手的高天宇一愣,抬眼望向呼呼往里灌冷风的窗口:“下雪了?”
付叔趁着他愣神儿的当儿一把抽走被子,利落的折了两折,搭在左臂上,对床上只穿着条小裤衩儿打抖的殿下道:“昨晚下的,雪还不小呢。老奴把雪铲找出来了,您先铲一遍再扫,能轻省些。”
高天宇打着哆嗦咬牙切齿:“公公真是越来越周到了!”
付叔不卑不亢的笑笑:“分内之事,谬承褒赞。”
高天宇:“……我夸您呢?!”
不管夸不夸,付叔都是很周到的,把被子交给佣人之后,又转身回来帮殿下搭配了一身便于劳动的衣服,轻轻扣响了浴室门:“衣服给您放门外了,前院后院都要扫,您多穿点,别冻着了。”
高天宇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吼:“你给我走开,别气着我玩儿了!”
付叔不卑不亢的应了一声,赶在殿下蹿出来咬人之前退了下去。
高天宇一边冲澡一边拼接他那断了篇儿的回忆,半晌忽地拉开淋浴间的门,随便擦了几把就披上浴袍往外跑。湿淋淋的凉拖鞋踩在地板上有些打滑,冲到楼梯口差点滚下去,噔噔噔地冲下楼,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扯着嗓子喊:“鹿鹿,鹿鹿,你还好吧?”
饭厅里的季灵霄手一抖,看了看把全麦吐司嚼出咯吱声的高闫和微微蹙起眉毛的柳涵知,尴尬的放下险些打翻的咖啡杯,站了起来:“我吃好了,二位慢用。”
说完就低着头出去了,不敢再看两人是何表情。外面那人大呼小叫急着找他的架势,分明是把他当成误入龙潭虎穴的麑鹿了,两位昨晚就被折腾的不轻的主人会有好脸色才怪。
高天宇闻风而至的猎狗一般冲到饭厅门后,抓着季灵霄上下打量,见人完好无损仍不太放心的样子:“老高有没有难为你?有没有跟你瞎说什么?”
季灵霄紧着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可惜关心则乱的人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自顾自的安慰着:“他爱说什么说什么,你甭搭理他,他管不着咱们的事儿……”
饭厅里当啷一响,似乎是什么人把沉甸甸的餐叉扔进了盘子里。
季灵霄也顾不得使眼色了,连忙拉着人回了二楼客卧,锁上门才开口:“那种话怎么能当着高先生的面说?你还嫌昨晚气他气的不够吗?”
“……气他?这么说我没有酒后失言?”高天宇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情,“这我就放心了。”
想起昨晚这人像撞开一块拦路石一样撞开自己的父亲,醉醺醺的冲下楼来一把拥住自己,豪气干云的奋呼:“有此贤后相佐相伴,朕何惧不能另辟一片疆土?”一手点指他的父亲,“昏君,抱着你的江山和妖后受苦受难去吧,朕才不稀罕!”
季灵霄满心的一言难尽,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您在放心什么啊陛下?您昨晚不光失言了,还失态了,昏君和妖后都憋着收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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