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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明远来说，最不喜欢的月份，莫过于十二月。

理由很简单。

十二月，是一个天然不适合多线操作的月份。

这个月纪念意义十足的日子太多，包含着平安夜，圣诞节，以及随之而来的跨年。

...

雨季终于过去，秋意悄然爬上岳阳的街头巷尾。梧桐叶开始泛黄，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在“佳诺食堂”的屋檐下。店门口那块木匾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字迹依旧清晰??**佳诺食堂**。

杜佳诺清晨五点就醒了。她没开灯，坐在床边听着窗外鸟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昨晚又梦见母亲了。梦里她在老家厨房灶台前忙活，母亲站在旁边指指点点：“火太大了！肉要焦！”她回头笑：“妈，我都做了几百回了。”可转头一看，灶台空了，母亲不见了，只剩锅盖上滴下的水珠，嗒、嗒、嗒，像钟摆一样敲在心上。

她起身洗漱，换上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推开店门。晨光斜照进来，照亮了墙上那一排照片??一百位母亲的笑脸，在暖黄色墙面上静静守望着这家小店。

周明远比她早到半小时，正在后厨调试新买的绞肉机。“今天试做我妈的腊肠。”他说，“她说配方不能外传，但我偷记下来了：三分肥七分瘦，白酒多放半勺，肠衣要用手工刮的。”

杜佳诺笑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半个岳州人了。”

“不是半个。”他抬头看她，“我想成为这里真正的一部分。”

早餐时段来了几位常客：楼下修自行车的老李带着孙子来吃煎饼果子；对面超市的王姐轮休，专程过来打包两份红烧肉带回家；还有个穿校服的女孩，低着头啃饭团，桌上摊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孩子压力大。”王姐压低声音对杜佳诺说，“现在的孩子啊，连吃饭都在背单词。我看她天天一个人来，心疼。”

杜佳诺点点头，悄悄往女孩餐盘里加了个荷包蛋，又塞了张纸条：“别忘了，你也值得被好好喂养。”

中午刚过，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巷口。车门打开，走下来的竟是陈栋毅，西装革履，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

“你这是去签并购协议还是来吃饭？”杜佳诺擦着手走出来。

“都有。”他苦笑，“金鼎资本想见你，正式谈合作。他们愿意出资三千万，支持‘妈妈的味道’三期落地二十个城市，条件是你出任品牌总负责人。”

杜佳诺摇头：“我不适合做CEO，我连Excel都不会用。”

“但他们非要你。”陈栋毅叹气，“他们说你是灵魂人物，没有你就没有公信力。而且……最近太多模仿项目冒出来，有的打着你的名号骗补贴，有的请网红演母女情深博流量。再不建立标准，这块牌子迟早被糟蹋干净。”

她沉默片刻，转身走进店里，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手账本。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手绘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全国各地一期受助母亲的位置。

“你看。”她指着其中一个点，“湖南常德，刘阿姨，做霉豆腐起家，现在收了三个徒弟，全是留守妇女。江西赣州，张大姐，靠卖艾米果供女儿读完大专，今年考上了幼师编制。甘肃天水那位赵妈妈，丈夫去世早，靠着我们资助开了个小面馆，去年还被评为‘最美社区经营者’。”

她抬眼看他：“这些人不是数据，也不是案例编号。她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走过泥泞，爬起来继续走。如果我们现在急着扩张，把这些故事变成招商PPT里的一页，那就等于亲手毁掉了最初的意义。”

陈栋毅低头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笑脸涂鸦，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那你打算怎么办？”

“办一所学校。”她说得很轻，却异常坚定，“叫‘母亲手艺学堂’。不教人怎么拍短视频，也不教怎么融资上市。就教最朴素的东西：怎么把一道菜做到极致，怎么跟顾客说话，怎么在失败后重新支起一口锅。”

周明远这时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设计图：“我已经联系了几位公益建筑师，他们愿意免费设计校区。选址就在岳阳郊区，老纺织厂区改造的空间，租金便宜，交通也方便。”

陈栋毅愣住：“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了。”周明远说，“我们找了十位一期项目的母亲代表开会，听她们想要什么。有人说想学记账，有人说怕被骗合同，还有人说希望孩子放学能有个地方写作业。所以我们决定，学堂不只是培训中心，还要附带托育、法律咨询和心理辅导。”

杜佳诺补充道：“第一期只招五十人，全免费。结业后提供小额创业基金和mentorship支持。不做直播宣传，不搞开幕仪式，我们就悄悄干。”

陈栋毅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说你杜佳诺已经‘成圣’了，不吃人间烟火，专为苍生献身。”

“我不是圣人。”她平静地说，“我只是不想再骗自己了。从前直播带货，我说‘这款面膜能让你变美’，其实我知道它可能只会让我的佣金变多。现在我说‘这碗红烧肉是我妈的味道’，我知道它是真的。”